第二天的黃昏比昨日涼薄了少許，羅杰走在前頭，不時看向身后的艾蓮，她雖然走得慢，但是一股信念支撐著她，不至于拖累太多時間。

這里已經進入了一眼眺望不到盡頭的巖床，龜裂的褐色地板似乎經歷了一場地震，活物的氣息更加稀少。

羅杰已經事先在河里裝了滿滿當當的水。現在徒步行走了兩個小時，根據地圖繞過了標注的布洛人據點，來到壓根沒有河流流淌的土地。

他經常有股錯覺，整個世界只有他們三個人，地平線處于朦朧的紫色和粉色交錯階段，遠處依稀有山脊，看不真切。

“大人，她醒了。”這一道突兀的嗓音令他一愣，他見艾蓮小跑過來，雙手捧著睡眼惺忪的花栗鼠，它尾巴耷拉在手的邊緣，看上去羸弱無助。

“你如果醒了，能不能變回人，”羅杰客氣地說，“我們聊聊天吧。”

“你不讓我變馬嗎？”花栗鼠的門牙一開一合，“你要是繼續召喚惡靈，一釘子扎進我的法陣，我根本沒任何抵抗。”

“我是有這個想法，但不會輕易付諸行動，只要你沒有不利我的舉動。”

羅杰輕聲說，“現在我需要了解你在野豬部落具體看到了誰，和我解釋在場的白人舉動。”

艾蓮手一輕，發現花栗鼠順著自己胳膊爬下了地，白霧翻涌中，披著一襲罩袍的少女重新出現了。

這也讓活人的氣息更多了一些。

她已經休息夠了，雖然那聲獵槍的子彈震得她心臟很不好受，可沒有造成身體上的外傷。

感激地瞄了一眼艾蓮，反手在罩袍內倒騰，變魔術一般取出了一把硬糖。

“給你，嗯，艾蓮。”她想叫妹妹，但在羅杰面前覺得不好意思，只好直呼其名。

艾蓮很是感激，她知道這種甜膩的糖果，跟父親早些年從劉易斯堡的倉庫換來的東西一樣。只不過那里的頭頭換人后，父親就基本不與聯邦軍隊往來了。

她嚼著吃，舌頭有股甜澀的刺激，爽得瞇起了眼。

莉莉婭也給了羅杰一顆糖，讓羅杰品嘗，以為能讓他滿心歡喜，結果只換來他深深的皺眉。

“這是糖嗎？”羅杰以為糖過期了，“基本只有一點點的甜味。”

莉莉婭呼吸一滯，把頭撇了過去。

“可能是我味蕾跟普通人不一樣了，”羅杰嚼著這個年代的蔗糖，食之無味。他覺得血更加甜美。

“等我們找到一塊安全的隱蔽處，我給你們做吃的，我得試試能不能吃熟食。”羅杰先和莉莉婭說一遍，又和背后的艾蓮說肖松尼語。

嗯，話題怎么打岔了？羅杰走著走著，發現莉莉婭根本沒有回應之前的問題，關于部落所發生的一切。

“她的父親發生什么事了，”羅杰試探性地問，覺得不妙起來。

莉莉婭趁艾蓮享受糖果的味蕾刺激，和羅杰肩并肩走著，把頭壓低說道：“野豬酋長暈了過去，被一個來自奧斯汀的商人和他的打手弄暈的。”

她于是花了七、八分鐘的時間，將聽到的和看到的陳述給羅杰。

他花了半分鐘消化這個消息，總結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你是說，有個年輕人，兩個打手，和一個跟你一樣會變身的墨西哥獵人，總共一行四人，正在搜查我的下落？”

“是，”莉莉婭說，“墨西哥獵人是黑色兀鷲，他簽了教會對外公售的圣血契約，這代表他絕對立了什么功勞，讓教會愿意賣給他這份契約。”

“你們教會附屬的勢力到底有多少，”羅杰有些頭疼，“我無非是一個不怕陽光的吸血鬼，居然都想把我綁到緬因州換錢。”

“其實很多，”莉莉婭不否認，“只是怎么也沒想到一個少尉的偷竊行事，就把奧斯汀的勢力引過來了。在今天之前，我也不曉得有個叫法瑞爾的人存在。”

“總之，他們正在到處查找我們的下落，”羅杰回憶鈔票上的地圖，伸手指著北方兩點鐘的方向，那里有山谷，延伸出來的斷崖可以很好遮擋來自天空的視線。

羅杰自然不會一直這么逃，他已經有些厭倦這種被人逼到生死的窘態了。

如果有機會，他會主動找到兀鷲四人，把他們一個個全部殺了，曝尸荒野。

畢竟這個年代的偵查手段太落后了，他只是受限于對超自然力量的未知，一旦掌握血族、教會、印第安武士和薩滿的深淺，也就是所謂的情報，他便根據信息，把自己擱在一個安全的位置，來針對他們、反擊他們。

“現在你休息夠了，”羅杰對莉莉婭說，“我們不妨玩個游戲，知道龜兔賽跑嗎？”

“知道，寓言故事，”莉莉婭拍了拍手，說道，“我們三個跑到那片山谷嗎？”她發覺羅杰指著山谷，在那里平緩的地勢戛然而止，地平線也往上折起來。

“是的，但是參賽人員只有我和你，”羅杰說，“我背著艾蓮跑，你要變成阿拉伯馬。”

“你還有那么多力氣嗎？”莉莉婭質疑，“你們血族不是需要鮮血補充體力嗎？”

“這里雖然沒有人煙，但是有動物，”羅杰原地跳了跳，示意自己活力滿滿，“我可以抓動物吃，再說了，你可以變成白頭老鷹，作為天上的掠食者，我們還怕找不到吃的？”

“呵呵，”莉莉婭撇了撇嘴。這個小小的夸贊居然讓她心臟跳得快了幾分。

……

仍然是三二一倒計時，隨著羅杰喊出來，旁邊這匹嘶鳴陣陣，興奮地尥蹶子的白馬瘋了一樣向前跑，五英里外的山谷說遠不遠，全力跑，三十分鐘就跑到了。

而羅杰背著艾蓮，也跑了起來，只是他似乎故意放慢了步伐，在莉莉婭的背后，被越甩越遠。

艾蓮也好奇羅杰為什么不全力跑，小聲問道：“是不是我太重了，夸納大人。”

“你不重，”他嬉笑起來，“龜兔賽跑，我是烏龜，她是白兔，她當然要比我快很多。”

艾蓮感受羅杰體內的涼意，正好驅散周遭悶熱，而且他穩穩當當的保持跨步的幅度，似乎有意照顧自己。

她紅彤彤的臉蛋貼在羅杰的肩頭上，竟然涌現了困意。

這就像一個兄長的感覺，艾蓮眼淚嘩嘩流下來，想起了因為狩獵和部落紛爭死去的親哥哥和親姐姐，死了得有七年了，她連他們模樣都記不清了。

羅杰此時表面一臉輕松寫意，但他的眼睛瞇了起來，全副心神放在周遭的一草一木，身后刮來的風，前方蕩來的砂石。

既然莉莉婭變身的白馬是捕獵者唯一獲悉的畫像，那他不妨就讓白馬現行，在這片褐色的大地成為最顯眼的點。

猛禽的視野里可以覆蓋至少十平方英里的大地。

羅杰的目的，就是要讓自己故意落單，兩個未成年的孩子，身上沒有任何武器，很好下手。

直到跑到一半路途，天空都沒有猛禽的蹤跡。

‘溫迪戈閣下，天空沒有他嗎？’

‘沒有，’溫迪戈懶洋洋地回應，‘他的精神力遠比那個金發小妞強大，不要以為什么都能靠我，小家伙。’

‘我只是討厭這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以前從來只有我抓人，哪有別人來抓我的？’

切斷了靈魂搭橋，羅杰再度注意環境，鼻子嗅到一股香氣。

他背著艾蓮停了下來，見到龜裂的地面微微跳動石子，朝西邊看，黃色的塵煙漸漸清晰起來。

“這是野牛群，”艾蓮驟然醒了，當下著急起來，“大人，這好像是其他布洛人在趕野牛！”

羅杰比她更激動，只不過激動的是，對血食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