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瑞爾口含兩指,吹起口哨,低空盤旋的黑兀鷲便降落下來,搭在他的手臂上,全身一沉。他很信任黑兀鷲,手臂連塊苫布都不蓋。
“我的好兒子奧布萊恩!”法瑞爾拍了拍旁邊的年輕人,把黑兀鷲攀附的手臂擺在了近前,“我把尋找血族的任務交給你,迭戈是成名已久的好手,他會助你完成任務,還有我們商會的兩個打手,都是退役下來的老兵。”
“我知道迭戈先生,”奧布萊恩脫下禮帽,在兀鷲面前壓低了下巴,“迭戈·奎亞烏特爾,是格蘭德河流域令敵人聞風喪膽的英雄,德克薩斯所有騎警的夢魘。”
兀鷲一臉受用,他操著一口西班牙口音的英語講道:“敵人是格蘭德河北岸的美國人,你們是我的美國朋友,還是美國敵人?”
三人都開起了意味不明的玩笑,大笑了起來。
“至于莉莉婭薩格女士……”奧布萊恩試探著征詢父親的意見,“如果那匹白馬真被血族挾持逃亡,恐怕混血兒的實力不簡單。”
“那道金光爆炸后,我親眼看到了朝山谷北方逃走的混血兒,”迭戈插話道,“他背上全是血,騎馬帶著一個女娃娃逃走,我后來沒去追他,為了接引你們來到山谷爆炸的地點。”
“但我確認他背上血肉模糊的傷口,以一個詭異的速度愈合,就在烈日暴曬的大地上。”
“他逃走的馬不是白馬?”奧布萊恩問道。
“不是,”迭戈光禿禿的粉色鳥頭下是茂密的黑色羽毛,他抬起鳥爪示意自己的形態,“如果莉莉婭確實是神圣教會的高層人物,她簽下的圣血契約可比我的昂貴多了,這意味著,她能變換多種形態,隨血族逃亡那陣不一定還是白馬了。”
眾人交代著莉莉婭經歷的場面,但從他們的口述得知,尚未清楚黑矛武士的下落,也就是兩個多小時前的平原追逐戰,他們決計不知道分毫線索。
莉莉婭悄然后撤,她已經看見了六個白人驅趕在場的數百布洛人,像是趕牛犢子,把他們全都趕跑回各自的帳篷了。
她很想確認昏死過去的酋長,究竟會出什么狀況。
然而直到降落在營地后方的蒸汽飛艇燃燒了大陣白煙,爐子轟然啟動后,酋長都沒有醒來,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一大摞尸體旁邊,蒼蠅在空氣里到處亂飛。
法瑞爾和兩名打手,以及守在飛艇附近的機械師,加上三個軍人倒霉蛋,坐進了飛艇的艙室便離開了地面,飛走了。
只有躍躍欲試的奧布萊恩和剩余兩名打手,跟隨半空飛行的兀鷲來到了印第安人簡單搭棚的馬廄那兒,很是自然地切斷絆繩,便搶走了布洛人的馬準備上路。
他們身上背了大大小小好幾個行囊,裝備不輸全副武裝的劉易斯堡。
莉莉婭早已爬到一戶人家的帳篷頂端,眼看他們朝野豬部落北方的出口邁進,當下心底著急,連滾帶爬地搶過他們前頭,與他們相隔一個部隊陣列的距離,全力沖向營地外的那道土坡。
砰!著名的夏普斯步槍,也即是野牛獵槍,被興奮的奧布萊恩握在手中。他朝兩百碼外的土壤看去,塵土紛飛,矮樹叢連根帶皮掀飛半空,但沒看到那個小松鼠炸飛的軀殼。
“我準頭還是差了點,”奧布萊恩哈哈大笑。
“老大,你打的什么動物?”一名打手疑惑地問道。
“沒什么,就是一只小松鼠,正好拿它試試威力,”奧布萊恩放好獵槍,從行囊里取出了一罐陶瓷裝的拉格啤酒,自己揭開密封蓋喝上一大口,再丟給手下享用。
這是第一次出了遠門,沒有父親的管教,他體會到了一種名為自由的浪漫氣息。
而迭戈已經站在奧布萊恩身后的馬屁股上,奧布萊恩立馬懂了。他又取過玻璃罐威士忌,很是殷勤地獻給了這只鳥。
很是奇怪,就連奧布萊恩自己都沒見過迭戈的人類模樣,只有他老爹為他送上奧斯汀最有名的娼姐兒時,他才隔著一道門,聽到那無比粗獷,像是要把娼姐兒活活掐死的獰笑。
……
這條河水的下游可能是連到格蘭德河的支流,也有可能是連到東北邊的紅河支流,水質尚算可以,羅杰脫得只剩褲頭,把信封,鈔票都整齊碼在岸邊的石頭上。
他是一名游泳好手,這不是霍爾斯堡訓練有素,實際是上輩子工作所需的硬性要求。
自從今早從山谷那里被迫吸了至少十分鐘的麻葉,他便覺得如果放在上輩子的地球,他從國外回來得被攔在海關,測測體內的含量有多嚇人。
羅杰此時是仰泳,把頭枕在了水面,腿懶洋洋地往后蹬著。
現在只能通過太陽爬過頭頂的幅度,大概估算此時應是下午兩點左右。如果有一塊懷表就好了。
這條河流兩岸生長的植物較多,河水有水蓮和燈芯草,河灘有叫不出名字的樹木,羅杰只認得其中一顆是水櫟。
因此,在羅杰沒有注意的情況下,四面八方,從水生植物的窩點游來了黑色的,歪歪扭扭的生物。
它們吐出了信子,爬上羅杰大腿內側,腹部,再慢慢摩擦著他的肋骨,黏糊的分泌物從黑色鱗片擠了出來,撓得人發癢。
直到脖子也盤繞上了水腹蛇,羅杰才從僵硬的表情變化,瞬間變成一只落水的狗,瘋狂大叫撲騰拍打著水面。
羅杰不知道這些該死的蛇是怎么回事,它們沒有攻擊的意圖,反而很喜歡鉆他胳肢窩,鉆他大腿,與他緊緊貼合在一起。
很像是動物世界的蛇所表現的發情現象。
他拼命地把脖子上最后一道蛇抓到手中,用力拋飛到對岸,自己趕緊游到了最近的河灘,踩在水下的砂地上,他才覺得安心。
還好這條河很淺,也很窄,他才不至于慌亂過頭而淹死……
如果給趕回來的兩個女孩看到了慘狀,變成一具泡腫的尸體……羅杰忽然想看艾蓮和莉莉婭她們彷徨無助的神情。
這個惡搞心理只是一晃而過,他自嘲地笑了一笑,不由對這個年代的娛樂匱乏感到絕望。
岸邊石頭上襯衣和長褲是他媽媽找裁縫定制的衣服,現在破了好幾個破洞,血跡怎么洗也洗不干凈,他頓時覺得可惜。
衣物還沒有被完全曬干,不過完全沒有了異味,他滿意地穿上去,一陣清爽。
直到他看到天空一頭老鷹飛過來,它一下高飛一下低飛,找不到前方的準頭。
“你們回來了。”羅杰趕緊跑了過去,那老鷹搖搖欲墜,眼神渙散,但仍然死命堅持著,把爪子下的女孩丟到了他的懷里。
莉莉婭一頭栽倒,耳邊還有劇烈的耳鳴,她害怕地發抖,背后微弱地亮起六芒星——
她錯誤切換了形態,又變回了小小的花栗鼠。
她被捧在了羅杰的手心,根本就沒有感到暖意,按理說血是熱的……他為什么是冷的呢。
昏迷前的最后一秒,她看著鼻尖上飽含關心的琥珀色瞳仁,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