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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情戲難關

塑料櫻花在鼓風機里簌簌作響,徐悅攥著被汗浸濕的劇本邊角。

這是她升為小配角后第一場重頭戲——天臺訣別戲需要從憤怒爆發到淚中帶笑,臺詞跨度足足三頁紙。

“小徐準備!”場務扯著嗓子喊。

徐悅瞥見蘇記者舉著手機擠進圍觀人群,玫紅色美甲戳著屏幕:“家人們看看這個布景……”

“《暗巷》第七場第一次!”打板聲驚得徐悅后頸發涼。

她踉蹌著踩到戲服下擺,那句“你以為我稀罕這破戒指”還沒說完,魏副導演就摔了保溫杯:“說過多少次走位要卡在第三塊瓷磚!”

第三次NG時,塑料櫻花粘在徐悅假睫毛上。

蘇記者對著鏡頭嘆氣:“聽說徐小姐最近忙著和石少董約會?”場務們交換眼神的窸窣聲比鼓風機更刺耳。

更衣室門被敲響時,徐悅正用濕巾擦花掉的唇妝。

石宇單手撐住快要閉合的門縫,黑色襯衫沾著道具組用的金粉:“馬編劇改了兩句詞。”他遞來的新劇本上,原本“我恨你”被劃成“我恨透這霓虹燈”。

“為什么幫我?”徐悅盯著他袖口若隱若現的檀木手串。

石宇用劇本輕敲她發頂:“上個月有人淋著雨給流浪貓搭窩,貓都知道蹭蹭她褲腳。”

第五次拍攝前,徐悅發現馬編劇在監視器后咬鋼筆帽。

當她說出新臺詞時,老編劇突然用劇本擋住半張臉——這個五十歲男人泛紅的耳尖,和她要演的心碎少女竟有七分相似。

“Cut!(停!)”導演突然起身鼓掌,徐悅怔怔望著指尖顫抖的煙灰——方才即興添加的小動作,此刻正順著戲服褶皺簌簌墜落。

石宇在人群外舉起礦泉水瓶,陽光下晃動的漣漪映在他帶笑的眼睛里。

收工時黃前輩攔住徐悅。

老藝術家從真絲手帕里掏出薄荷糖:“我年輕時總對著菜市場屠夫練哭戲。”她布滿皺紋的眼尾突然壓低:“但要聽見角色的心跳,光靠眼睛不夠。”

徐悅摸著口袋里石宇塞的潤喉糖,后腦勺泛起熟悉的刺痛。

片場路燈突然暈開光斑,她慌忙扶住嗡嗡作響的配電箱,最后看到的畫面是黃前輩繡著玉蘭花的旗袍下擺掃過滿地櫻花瓣。

徐悅扶著冰涼的配電箱喘息,視網膜上殘留著光斑。

黃前輩繡著玉蘭花的衣角消失在轉角,那句“要聽見角色的心跳”卻在耳畔愈發清晰。

她摸出石宇塞的潤喉糖,錫紙剝開的脆響混著薄荷味沖進鼻腔。

“最后試一次。”徐悅將糖粒壓在舌底,刺痛的后腦勺仿佛扎進千萬根銀針。

她閉眼握住場務遞來的道具戒指,指腹摩挲過戒圈內側刻著的“L和W”——這是開拍前馬編劇特意讓道具組添加的細節。

當蘇記者玫紅色的美甲再次出現在監視器邊緣時,徐悅突然攥緊戒指。

熟悉的嗡鳴聲在顱內炸開,片場雜音如潮水褪去:

馬編劇盯著監視器的瞳孔微微收縮,【當初在離婚協議上簽字時,她戒指內側也刻著縮寫】

錢制片人捏著預算表的手指發白,【熱搜第三了,這丫頭要是再NG就換人】

魏副導演踹翻的保溫杯滾到腳邊,【憑什么新人能有單獨化妝間】

徐悅踉蹌著扶住天臺欄桿,假睫毛上的櫻花殘片突然變成真實的重量。

她看到十八歲的馬編劇在夜市地攤刻下情侶對戒,看到黃前輩在暴雨天對著豬肉攤練臺詞,看到石宇深夜修改劇本時打翻的咖啡漬暈開在“我恨你”三個字上。

“開拍!”

這次徐悅沒數走位的瓷磚。

當她說出“我恨透這霓虹燈”時,沾著咖啡漬的劇本忽然在監視器上活過來。

馬編劇捂住嘴的咳嗽混著淚意,五十歲男人泛紅的耳尖與二十年前夜市刻字少女的重影在徐悅眼底交織。

“停!”導演的喊聲遲了十秒。

整個片場像被按下暫停鍵,鼓風機卷著櫻花瓣擦過徐悅滲血的唇角。

她保持著扔戒指的姿勢,道具戒指劃出的拋物線精準落在第三塊瓷磚邊緣——那里有馬編劇昨夜用煙頭燙出的焦痕。

錢制片人率先拍響巴掌,肥厚的手掌在空調房里泛起潮紅:“小徐最后那個轉身!絕了!”他特意繞開蘇記者的鏡頭,卻對著魏副導演抬高聲調:“明天給徐老師安排VIP休息室。”

石宇不知何時站到燈光架后方,礦泉水瓶在他指尖轉出殘影。

徐悅接過場務遞的毛巾時,瞥見他用瓶蓋在監視器邊緣敲出的摩斯密碼——是開機那天她隨口提過的“太棒了”。

收工時的喧囂比往日更燥熱。

徐悅躲在更衣室揉太陽穴,視網膜殘留的色塊還沒消退,門外忽然爆發出哄笑。

蘇記者甜膩的嗓音穿透門板:“石少董要不親自給徐小姐卸妝?您外套都沾了她的粉底。”

推開門時眩光刺得徐悅瞇眼。

石宇正把玩著魏副導演的保溫杯,金屬杯蓋在他指間開合:“蘇小姐這么關心我的外套,不如猜猜上面金粉值幾個熱搜位?”他轉身將保溫杯塞給場務,“錢制片剛說要扔了這漏水的老古董。”

徐悅跟著石宇穿過走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后腦勺的陣痛逐漸擴散成持續嗡鳴,她沒注意石宇何時放緩了腳步,直到他黑色襯衫袖口的檀木香鉆進鼻尖。

“你剛才用了三次。”石宇突然開口,指節輕叩自己太陽穴,“黃前輩旗袍盤扣松了兩顆都沒發現?”

徐悅猛地頓住。

記憶里老藝術家始終優雅挺直的脊背,此刻在回放中顯出一絲違和——第二顆盤扣確實在勸她吃薄荷糖時崩開了線頭。

石宇摸出手機劃開相冊,監控截圖里魏副導演深夜溜進剪輯室的畫面一閃而過。

“道具戒指本該落在第五塊瓷磚。”他低頭時金粉簌簌落在徐悅肩頭,“但有人動了鼓風機的風向設置。”

霓虹燈牌在窗外漸次亮起時,徐悅收到黃前輩的短信。

老藝術家發來張泛黃的照片:暴雨中的菜市場,二十歲的她正對肉販子哭得梨花帶雨,腳邊塑料布上躺著枚刻字戒指。

“明天有雷陣雨。”石宇突然說。

他指尖懸在徐悅手機上方,天氣預報頁面顯示著橙色預警。

遠處傳來蘇記者尖銳的笑聲,混著錢制片人接電話的臟話,在空調出風口攪成渾濁的氣流。

徐悅按滅手機屏幕,倒影里路燈的光暈正分裂成兩重。

她知道這是讀心術過載的警告,但此刻更清晰的是片場此起彼伏的快門聲——那些藏在暗處的鏡頭,正在編織比鼓風機更狂暴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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