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彎腰拾起那株倒生的黑麥,麥穗在他掌心發出嬰兒啼哭般的聲響。身后萬畝良田在暮色中泛起灰白,本該灌漿的麥粒全部變成堅硬的黑色晶體。他解下腰間酒葫蘆,琥珀色的雄黃酒澆在麥稈上,竟騰起腥臭的紫煙。
“連神農賜的穰災酒都失效了......“男人古銅色的面龐蒙上陰霾,纏在腕間的五色穗突然繃直指向東南方。那是歷代帝王祭祀的社稷壇方向,自百年前寒食節事變后,五色土便用玄鐵鏈封鎖。
夜風送來腐爛的麥香,芒種握緊金鐮刀走向田埂。鐮刃割開夜幕時,他聽見泥土下傳來窸窣聲——成群的田鼠正銜著黑麥穗奔向社稷壇,每只鼠目都泛著濁氣的幽綠。
社稷壇的青銅鼎傾倒在外,鼎內供奉的黍稷早已霉變。芒種用鐮刀挑開蛛網,發現五色土的封印鏈斷成數截,斷口處凝結著熟悉的黑色晶體。他蹲身觸摸東方青土,本該溫潤的土壤竟如寒冰刺骨,土層下隱約傳來心跳般的震動。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芒種割破手指在鐮刀畫出血符,金芒照亮祭壇穹頂。壁畫上的神農嘗草圖正在剝落,那些被嘗過的草葉全部變成扭曲的觸手。最駭人的是中央社神像——原本慈祥的老者面容,此刻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滿口倒生的黑麥利齒。
五色土突然翻涌如浪,芒種躍上石柱,看見東西南北四方土各涌出一具傀儡。東方的青土傀儡手握麥穗狀長鞭,南方的赤土傀儡口噴毒火,西方白土傀儡雙目射出冰錐,北方黑土傀儡渾身布滿尖刺。
“社稷五靈,聽吾號令!“芒種揮鐮斬斷最先撲來的青土傀儡,斷口處迸發的卻是黑麥而非五色土。鐮刀沾到黑色麥粒的瞬間,他感覺渾身血液開始逆流。南方傀儡的毒火已到眼前,他旋身甩出五色穗,穗粒在空中炸開成金色護罩。
毒火在光罩上灼出裂痕,芒種趁機咬破舌尖,噴出血霧在金鐮刻下神農紋:“穰星術!“鐮刀驟然化作十丈金芒,斬落四具傀儡頭顱。然而無頭軀體依舊進攻,斷裂的脖頸里鉆出密密麻麻的黑麥須根。
白土傀儡的冰錐擦過芒種右肩,傷口瞬間結出黑色冰凌。他踉蹌著退到社神像底座,發現神像背后刻著新碑文。指尖拂過陰刻文字時,那些篆字突然扭動起來,化作小蛇鉆入他袖中。
“這是......“芒種撕開衣袖,小蛇在皮膚上游走成文:“甲子重臨日,五谷化魔時“。碑文落款處浮現金烏圖騰,分明是夏至使者的印記!他還待細看,整座社稷壇突然地動山搖,中央祭壇裂開深淵,涌出瀝青狀黑潮。
黑潮中浮現的巨物讓芒種瞳孔驟縮——那是本該鎮守社稷壇的稷神像,此刻通體纏繞麥須狀觸手,胸口鑲嵌著驚蟄殿的雷紋鏡殘片。神像手中的玉鉞劈下時,芒種舉鐮格擋,金石相撞的火花照亮神像額間的“午“字刻痕。
“端午的印記!“芒種想起春分青鳥傳來的訊息,分神間被玉鉞震飛。他撞在青銅鼎上咳出血塊,發現鼎內霉變的黍稷正在瘋長,轉眼間化作巨藤纏住他四肢。黑潮漫過腳踝的剎那,他懷中的驚蟄鏡碎片突然發燙。
鏡面映出蘇長安的身影,春節使者正在三元宮與濁氣纏斗。芒種福至心靈,割開掌心將血抹在鏡面:“四時節氣,同氣連枝!“碎片迸發的雷光暫時逼退黑潮,他趁機揮鐮斬斷黍稷藤,卻被稷神像捏住咽喉。
瀕死之際,社稷壇外突然傳來馬嘶。一桿銀槍破空而來,槍頭挑著的茱萸囊炸開赤紅火焰。芒種跌落在地,看見立夏騎著嘶風獸踏火而來,她手中夏至劍正發出龍吟般的嗡鳴。
“接著!“立夏拋來冰玉匣,芒種接住的瞬間寒氣入骨。匣中躺著的竟是本該在驚蟄殿的時令輪盤碎片,碎片邊緣還粘著桃木劍的殘屑。他立刻將碎片按向稷神像胸前的鏡面缺口,雷光與黑潮碰撞出刺目白光。
當光芒消散時,社稷壇只剩滿地黑灰。立夏劍尖挑著半截麥穗,穗粒上浮現端午使者的菖蒲紋:“驚蟄鏡的碎片不止一塊,社稷壇的碑文也不止一處。“她踢開碎石,露出被掩蓋的完整碑文——“當五谷染塵,年獸破印,寒淵重開“。
芒種擦去嘴角血跡,發現手中黑灰凝結成“清明“二字。遠處傳來更鼓聲,他腰間的五色穗突然全部斷裂,穗粒滾落地面排成星象圖——那是屬于清明的天倉星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