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的大營南靠孤山，北鄰雒水支流，西側(cè)不遠處便是縣城。

若要盡可能掩人耳目，南側(cè)深山中的峽谷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劉辯目標明確，以回京復(fù)命為由離營后，便帶著一行人直接扎進山中。

趁著殘日尚且掛在天邊，劉辯帶眾人登上山腰的一處空地，極目遠眺，試圖找出諸將領(lǐng)被囚的位置。

卻只看到山石差互、峭壁嶙峋，峰回路轉(zhuǎn)間，只有飛鳥在此游蕩，更無半點人煙。

此山連綿百里，雖說囚營一定就在大營附近的一定范圍內(nèi)，但也定是層層遮蔽的隱秘之處。

再加上劉辯一行畢竟只有十一人，就算是找個十天半個月，也未必就能找到其所在。

曹昂前去探查，卻很快就眉頭緊鎖地回來了。

“陛下，此處地勢崎嶇復(fù)雜，那囚營定在此山深處，我們?nèi)耸痔伲率菬o力搜尋。”

其他九個親衛(wèi)也都陸續(xù)回來，眾人皆是束手無策。

劉辯也面露難色，曹昂所說的確不錯，此山地形之雜亂，確實遠超預(yù)料。

雖不知這幾員親衛(wèi)的底細，但能被何太后委以如此重任，想必都是久經(jīng)行伍的精銳，非等閑之輩。

若是連他們都無能為力，想找到囚營恐怕希望渺茫。

見劉辯猶豫不決，曹昂及時提醒道：“陛下，事態(tài)緊急，既然此路不通，不若盡早謀求其他出路。”

劉辯搖搖頭，返京之期已過大半，此時他已退無可退。

如果不盡快解決閻忠，擺在面前的結(jié)局就只有兩種：第一，皇甫嵩沒能及時回營，閻忠成功蠱惑三軍，帶領(lǐng)軍隊離開此地。第二，皇甫嵩及時回營后親自平叛，營救手下將領(lǐng)，并且拔除馬騰、閻忠在軍中的滲透。

不管是哪一種，都會花費大量時間。

也就是說，若不能在此救出被囚禁的將領(lǐng)，以最快的速度處理掉閻忠及其滲透勢力，徹底奪回軍隊指揮權(quán)，就勢必會導(dǎo)致劉辯無法在僅剩的三日之內(nèi)趕回雒陽。

然后劉辯行蹤暴露，董卓入宮行那廢立之事，朝野上下血流成河。

到那時候，江山傾覆，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也絕難逃過董卓的魔爪。

“沒有其他出路了，”劉辯喃喃道，“就算翻個底朝天，也得把他們找出來。”

幾個親衛(wèi)見劉辯這般模樣，也都是心照不宣。

劉辯不知道，在他們離宮之前，何太后還給這些親衛(wèi)下達了一條密令。

若是此行無法成功帶回外援，到了無可轉(zhuǎn)圜的最后關(guān)頭，就放下其他一切，帶著劉辯跑得越遠越好。

作為太后豢養(yǎng)的死士，他們不確定那個向來陰毒狠辣的何太后為何會做出這種決定，但就眼下的情況來看，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

應(yīng)該很快就到需要執(zhí)行密令的時候了。

對于這個結(jié)局，他們并不感到意外，雖然劉辯近些天在朝堂上稱得上是大放異彩，但終究還是個未經(jīng)世事的年輕人。

在朝中謀臣的輔佐下，說幾句冠冕堂皇，拉攏人心的話尚且可以應(yīng)付。

但真到了這種考驗個人能力的生死關(guān)頭，他就又變回了那個沒什么能耐的毛頭小子。

何況就眼下的這種情況來看，就連他們也同樣沒什么辦法。

就算他們體力再好，也絕不可能找遍這座大山的每一個角落。

曹昂心知一切都已無力回天，也只得低下頭沉默不語。

一時無人出聲，只聽到河水激蕩于山間石壁之上。

過了一陣，還是曹昂開口打破了沉寂的氛圍：“陛下......”

“等等！”

曹昂剛擠出兩個字，就被劉辯干脆地打斷。

曹昂不解地看向?qū)Ψ剑瑓s發(fā)現(xiàn)劉辯臉上愁苦的表情已蕩然無存，只剩下不知緣由的專注，似乎是在聽什么東西。

“有辦法了！”

就在曹昂和幾個親衛(wèi)摸不到頭腦時，劉辯猛然拍手一叫，隨后便片刻不停地向山下走去。

曹昂與眾親衛(wèi)不解地看看彼此，急忙跟上天子的腳步。

一種古怪的擔憂在曹昂心中隱隱升起——‘陛下莫不是太過絕望，以至失心......’

畢竟相比于在這種條件下找到囚營，還是劉辯瘋了的概率更大些。

“陛、陛下？”

曹昂試探般地喊了劉辯一聲，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劉辯只是一個勁地加快下山的速度。

已經(jīng)涼了半截的心此時徹底涼透。

但想起那日臨別時父親語重心長地叮囑他——即使身處絕境，只要一息尚存，便須常懷青云之志——曹昂還是強打精神，暗暗在心里發(fā)誓，即使天子瘋了，也絕不棄之而去......

就在曹昂胡思亂想時，劉辯已經(jīng)在河邊停下了腳步。

劉辯向著河流的方向伸手遙指：“這些河道便可引我們找到囚營。”

曹昂和眾親衛(wèi)順著劉辯所指看去，只見此河乃是一條小支，蜿蜒而去，在遠處一分為二，其支流又各自分裂......

每條支流都十分細弱，卻似乎無窮無盡、分裂匯聚，放眼望去，就像一張巨大的蛛網(wǎng)，盤踞于整座峽谷之中，令人眼花繚亂。

幾個親衛(wèi)東張西望地看了半天，還是沒有領(lǐng)會劉辯的意思。

終于，其中一人忍不住開口問道：“陛下...可否明示？”

“囚營在此深山之中，出入極其不便，且為求隱蔽，定會盡可能減少人員出入，”劉辯俯下身，隨手扯下河邊的一把蘆葦桿，“所以說，為保證水源充足便利，囚營定設(shè)在這些水道的匯集之處。我們只需沿著水路搜尋，便可找到囚營之所在。”

“原來如此！”

曹昂雖然生性沉穩(wěn)，但畢竟只是個和劉辯年齡相仿的少年，方才本已陷入絕望，此時聽了劉辯的分析，只覺得柳暗花明，歡喜之際竟不自覺地叫出聲來。

“臣御前失儀，請陛下降罪！”

意識到失禮的曹昂立刻跪地請罪。

劉辯只是無所謂地笑笑，便伸手將曹昂扶起。

“只是，臣尚有一事不明，”曹昂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似乎是在為自己方才對劉辯的懷疑感到心虛，“這山間水路支流無數(shù)、錯綜復(fù)雜，況且此時天色已晚、視野不佳，我們該順著哪條水路搜尋呢？”

劉辯身后，幾個親衛(wèi)彼此交換眼神，都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方才倉促之間，他們幾個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老兵都是束手無策。

可這個久居深宮的小皇帝竟然這么快就想出了這般精妙的辦法，當真令幾人刮目相看。

至于曹昂提出的問題，看到劉辯手中的蘆葦桿，他們幾人心中也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