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未央殘局

天淵城十年一度的萬燈節剛至卯時，七十二坊的琉璃燈籠突然蒙上青銅銹色。陸沉站在醉仙樓飛檐上，看著滿城燈火漸次熄滅，唯有護城河底浮起的青銅俑眼窩里亮起幽光——那光斑竟與“未央“儺面額角紋路如出一轍。

“少城主，靈銖兌率歸零了?！按鋬号踔槌升W粉的錢匣，發間往生鏡碎片映出駭人畫面：每個錢莊地窖里都爬滿青銅苔蘚，苔蘚上結著形似靈銖的孢子。陸沉并指劃開虛空，三百年前陸天闕埋在地脈中的醒龍釘破土而出，釘頭纏繞的竟是當鋪死當名錄。

江心忽起漩渦，十二盞未央燈浮出水面。燈焰中隱修會長老的虛影正在撥動青銅算盤，算珠碰撞聲竟引動早市攤販的秤砣共鳴。瘸腿漢子的炊餅攤突然離地三丈，爐灶里噴出的火星凝成血色符文：“三文錢買天淵城三百年氣運！“

“要加利息的。“陸沉甩出酒葫蘆，陳釀潑向符文。酒霧中浮現醉仙樓百年賬本，賒欠名錄突然活過來，將血色符文撕扯分食。翠兒荷包里的方舟模型暴漲，船帆上陸天闕的手書“人間道“三字迸發金光，將未央燈陣逼退十里。

歸墟長河突然倒卷，河床露出十二萬具青銅俑組成的渾天儀。每具俑的胸腔都嵌著枚靈銖，錢眼處鉆出的青銅根須正刺入天淵城地脈。陸沉踏著早市叫賣聲躍向儀樞，豁口菜刀劈落的軌跡竟與三百年前陸天闕刻碑的鑿痕重合。

“咔嚓——“

儀樞裂開的剎那，陸沉看見初代武神正在青銅鼎前徘徊。鼎中沸騰的不是丹藥，而是壓縮到極致的市井喧囂。當陸天闕將量天尺投入鼎中時，尺身浮現的竟是今日早市的物價表。

隱修會長老的咆哮自渾天儀深處傳來：“你以為斬斷未央局就能...“話音未落，七十二坊的琉璃燈籠突然復明。燈火映在護城河面，竟顯化出《天地功》第十一重“煙火涅槃“的完整經脈圖。瘸腿漢子的炊餅在火光中暴漲，將十二盞未央燈盡數吞入餅餡。

陸沉突然悶哼一聲，掌心浮現青銅苔蘚的紋路。翠兒簪間的鏡片映出恐怖真相——那些吞噬靈銖的孢子，正在將他與天淵城的因果煉成新的渾天儀。早市攤販的秤桿突然浮空，秤星化作星砂注入他體內，每粒砂都承載著某個修士的破碎道心。

“少城主！“大長老的靈體從醉仙樓梁柱滲出，“這是初代城主留下的...“他話音未落，整座酒樓突然透明化，露出地宮中三百口青銅棺槨。棺蓋上的鎖鏈紋路竟與陸沉掌心的苔蘚完美契合。

江面傳來裂帛之音，十二萬青銅俑同時仰頭。他們胸腔的靈銖破體而出，在天淵城上空拼成巨大的未央儺面。面具開闔間吐出歸墟濁流，濁流中沉浮著歷代武神消散時的記憶殘片。

陸沉并指刺入心口，扯出跳動的青銅建木幼苗。根系扎入濁流的剎那，護城河突然沸騰，早市收攤的梆子聲凝成實質鎖鏈。翠兒拋出的賬簿在鎖鏈上燃燒，灰燼中浮現陸天闕最后的留影——他正在將半枚青銅鑰匙刺入自己眉心。

“原來如此?！瓣懗镣蝗惠p笑，任由建木根系穿透四肢百骸。當青銅苔蘚爬滿全身時，整座天淵城突然離地而起，七十二坊化作經脈，護城河變作丹田，而他成了行走的人間道典。

未央儺面發出刺耳尖嘯，面具裂縫處滲出星砂。陸沉踏著歸墟濁流走向裂縫，身后拖曳著三百口青銅棺槨。棺蓋開啟的剎那，歷代武神的執念化作萬家燈火，將星砂煉成嶄新的靈銖雨。

卯時三刻，第一縷陽光刺破儺面。陸沉站在廢墟重生的城頭，看著掌心靈銖上浮現的炊煙紋——那煙氣正勾勒出《天地功》終章的最后一筆：以身為鼎，烹煉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