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寧,你報的是北樺吧?”
李媽坐在靠窗的餐桌旁,細聲問道。
“不是,是云大。”
“云大?!你怎么能這樣做,你的分數完全可以去北樺那樣頂尖的院校!你這樣做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你知道嗎?!”
自從爸爸離世以來,這是媽媽第一次對李清寧發脾氣。
“我知道,爸爸出車禍的消息你都沒告訴我,你對我又負責到哪去了?”
李清寧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最傷人的話語。
它像一根針一樣,會一輩子扎在李媽的內心深處。
李媽沒說話,轉身向自己的臥房走去。
“媽媽,你還有我。”
這樣的話,她在心里重復了數遍,卻始終說不出來。
既然說不出,那就先做到吧。
龍城小區……
“清寧,你來了!”
“嗯。”
“昨天我和老板說了,他還愿意再招收一個暑假工,你健康證辦了嗎?”
“健康證?”
“這個是餐飲業必備的。正好今天我請假了,我帶你去醫院辦吧。”
“麻煩你了,筱璟。”
“這有什么啊,走吧!”
蕭城中心醫院……
“清寧,你放心好了。工資挺不錯的,一個月差不多能到手四千。”
四千……
去掉兩千多的學費,正好剩下一千多用來當第一個月的生活費……
“好。”
來來往往的人都戴著口罩。
陶筱璟很快從兜里掏出兩只來。
“清寧,最近流感,帶上吧。”
“好,我們去那邊等一會兒吧。”
數排座椅稀稀拉拉地擁擠在一起,人們想休息,卻又不想和別人靠得太近。
年輕的護士蹲在一位抱著孩子的中年婦人跟前,握著小孩展開的手背,用棉簽蘸著酒精拂拭。
第一次扎針,沒成功。
第二次,依舊沒成功。
“好啦,好啦!你會不會扎啦?不會不要耽誤事好不啦?!孩子還小,大人不心疼的啊!”
響烈的責備聲把年輕的護士怔住,渾然不知所措了起來。
“您先別慌,我來給孩子扎。”
一位年長些的白大褂醫生走來,安撫這位家長。
一次就成功了。
“小姑娘,不是我故意怨你的啊,好好學學。”
“知道了阿姨,實在對不起!”
陶筱璟挽著李清寧,兩個人看著眼前的一切。
“清寧,你報的也是醫學吧,你害怕嗎?”
“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以后都要經歷,適應了就好。”
兩個人還是挽著手,拿到健康證之后,離開了中心醫院。
高考之后的暑假很是短暫,許多孩子還沒準備好長大,就要被推向遠方。
端盤,洗盤,微笑……
日復一日,終于,九月來了。
他一次也沒有來找過自己。
李清寧,這不是你希望的嗎?
既然希望,又何必憂傷。
是啊,既然希望,又何必憂傷。
然后十月來了,又走了。
十一月也是如此。
最后,十二月來了,也帶來了所有人意料之中的那個嬰兒。
李清寧的弟弟——李清樂。
名字是李清寧起的。
原因很簡單,只是希望他這輩子永遠都很快樂,這已經是很多人終生的追求了。
云合大學離家很近,坐高鐵十五分鐘就能跨越兩個城市,這也是李清寧當初選擇云合大學的原因。
新年一月,二月,三月……
她不斷往返在兩個城市之間。
為了弟弟,媽媽辭去了體制內的工作。家里的開銷,全都靠著她在外做家教和父親出車禍的二十萬賠償金。
時間來到七月……
全國的大學生幾乎都已乘上高鐵或火車,前往四方。
李清寧拉著行李箱,下了高鐵站,叫了一輛滴滴,開向家的方向。
“清寧,暑假在家里好好休息吧,別出去兼職了。”
李媽懷里抱著七月大的小嬰兒,對女兒說。
“我得先參加一些社會實踐活動,后面要做家教。”
“平時上學這么累,你還是學醫的。清寧,暑假還是休息一下吧!”
“知道了。”
李媽沒有繼續說話。
知道了,不是同意,而是拒絕。
李清寧拿出手機,點開微信,然后點開和璟璟的聊天界面。
【筱璟,可以幫我問一下社區的負責人能不能把我安排到健康站?我是學醫的嘛,那里我應該更適應些。】
【好啊。上次周伯還告訴我他想找一個醫學生呢,放心啦,包在我身上!】
【愛你。】
【我也是哦。】
社會實踐活動,拿到社區的證明,離獎學金就更近了一步。
李清寧坐在餐桌旁,看向窗外。眼神順著對面的高樓往下望去,車水馬龍。
好久以前,爸爸還在的時候,自己活得很簡單。
一時間,竟不清楚自己的成熟是因為長大,還是失去。
七月十五號,星期一,早上。
“清寧,我就送你到這了啊!你直接進去聽周伯的安排就好,我都和他打過招呼了。”
李清寧摘下頭上的安全帽,順手遞給陶筱璟。
“好的,我知道了。你路上小心點。”
“hou啊,清檸小zeze。”
“走啦!”
送走陶筱璟,李清寧看著面前的健康站,深吸了一口氣。
到這里主要是學習,就別再想賺錢的事了。
“周伯,您在嗎?”
沒人回應。
“周伯您好,我是李清寧,陶筱璟推薦來的。”
還是很安靜。
“周伯!”
李清寧走到站長辦公室的門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
……
“好吵啊,一直喊什么。”
站長辦公室的突然從里面被打開。
李清寧眼前一黑,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
她皺了皺眉,抬頭看向這個突然出現的龐然大物。
是他。
“來了。”
他的語氣很冷漠,甚至有些……厭煩。
“我找……找周伯。”
“是清寧吧?”
身后傳來一聲有些蒼老的聲音。
“周伯,我……”
“哎,伯伯知道。璟璟那小丫頭跟我說過了,你要來搞什么……什么社會實踐活動是嗎?”
“是的,周伯。”
周伯走到李清寧的對面,拉著身邊比他高出不少的男生笑著說,
“清寧,這個呢,是我外孫。哎,你們倆誰年齡大?”
“我大。”
“她大。”
兩句話一齊出口。
“哦,看來你們倆聊過天了。清寧啊,他叫路彥。大學學的也是醫學,不過是中醫。我聽璟璟說你學的是臨床醫學吧,正好你們可以中西探討一下。哦,對了,你比他大,你叫他小彥就行。”
撲哧……
小彥?
周伯,您這樣說他同意嗎?
清寧沒有說話,只是緩慢地點了兩下頭。
“外公,您瞎安排什么啊。”
路彥說完,轉身向門外走去。
綠燈亮了,路彥走到了對面,走到一間咖啡廳面前,他停住腳步。
猶豫兩秒,走了進去。
“服務員,一杯冰美式。”
路彥找了一個看得到對面街道的位置,坐了下來。
不是說好要徹底忘記她了嗎?
怎么再見面,心還是跳得這樣厲害。
所以,李清寧,你怎么又出現了?
路彥攪動著面前的冰美式,一言不發,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的健康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