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場考試結束了。

李清寧輕松地走出考場，還好，題目的難度在自己的預期之內。

三年，終于結束了。

接下來，是不是可以去找路彥了？

李清寧風一般地跑出考場，周圍的空氣好像都浸了蜜，甜味環(huán)繞著自己，一切都這樣美好。

叮鈴鈴……

“李清寧！”

身后是熟悉的聲音。

李清寧先是接通電話手表，在轉身看向那個熟悉的身影。

“媽，我考完了?！?

滿臉的笑意朝向那個向自己奔來的他。

“回老家吧，你爸爸今天下葬?！?

“清寧，我……”

李清寧頓時淚濕了眼眶，疑惑，不解在周邊徘徊。

空氣里的苦澀，像一把利刃，刺向內心的最深處。

她轉身跑去，隨意攔了一輛滴滴，向老家駛去。

留下路彥，在身后大喊:

“李清寧！你去哪里？！”

李清寧，你想知道我要和你說什么嗎……

六月的花開得正盛，不幸地是，下了一場暴風雨……

李家村……

五六個花圈對稱著擺放在熟悉的門側，白色的布幔纏繞著來來往往的陌生人。

李清寧沖進院子，熟悉的臉清晰地印在那張紙上，沒有色彩。

李清寧腿下一軟，癱了下來。

一群人圍擁過來，有雙熟悉的手緊緊抱住了自己。

眼淚和雨水揉在一起，泛紅的眼圈，低聲抑制著語氣。

“我爸呢？”

“在屋里?！?

還是那樣熟悉的聲音。

李清寧一把甩開她的手，用盡全身僅存的一點力氣，向屋里挪去。

低矮的小床上，白色布幔包裹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李清寧直沖上去。

“爸！為什么，為什么沒人告訴我！這到底怎么了，爸！你醒醒??！”

少女嘶啞的吼聲遮住屋外狂風的呼嘯，直沖云霄。

眼淚如噴涌的泉水，所有人都攔著她，不讓她靠近。

“清寧，你聽我說。眼淚滴到你爸爸身上不好，他到那邊會不好過的。”

清寧什么也聽不進去，只是痛哭著，拼命去拉父親的手。

好冰，把人的心也結成冰，然后一錘下去，全都碎了……

清寧，不知哭了多久……

只知道，天又亮了……

李清寧跪在父親旁邊，一言不發(fā)。

“清寧，吃點東西吧。昨天到現在一點東西沒吃，身體會熬不住的?！?

“我不吃?！?

“是媽媽的錯。媽媽不應該讓你爸爸去的，我應該攔住他的?！?

李清寧站起身來，冷著臉看了一眼端著飯的母親。

“的確是你的錯，你不該讓我和爸連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可是，你要高考，媽媽清楚那對你有多重要?！?

“隨便你，人都不在了。說什么都沒用了。”

李清寧轉身向家門口走去。

“清寧，你站??！媽媽只有你了?！?

“不，還有一個?！?

李媽用右手拂過小腹，攥緊拳頭，痛哭了起來。

李清寧沒有轉身。

順著回縣城的道路，沒有乘車，整整走了一天，回到了那個家。

李清寧打開房門，絕望地走進自己的房間。

門鎖，反手一擰。

窗簾，拉到盡頭。

她蜷縮在床尾，眼淚啪嗒啪嗒，滴落在褪色的木地板上。

起身，書桌，筆記本。

【爸爸，你走的時候為什么不告訴我一聲？你不愛我了。是嗎？我好恨，為什么？我可以替你去死的。我的生命本就沒有你的更有意義。為什么騙我，你不是說高考前一定趕回來嗎？你總是食言。我該怎么辦，我真不想活了，好像已經一無所有了?！?

筆尖被深深扎進本子里，筆墨被一大滴眼淚暈染開來，模糊了“一無所有”四個字。

李清寧回到床上，抱著金榜題名的黑筆玩偶，閉上了眼睛。

一場死亡，已經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希望。

【這輩子，我什么也沒有了。】

天又亮了，暗了。

亮了，又暗了。

……

天，亮了。

“清寧，今天多吃點東西吧。一會還要去學校填報志愿?！?

李媽站在李清寧的門外，苦口婆心地勸道。

“放那里吧?！?

語氣還是那樣冷淡。

“清寧，你的分數夠上北樺了，一定要把它放在首選啊。”

“知道了。”

李媽把飯放在女兒床前柜上，轉身離開。

李清寧倏然轉身看向媽媽的背影。

她，好像變老了……

蕭城中學……

“清寧！”

陶筱璟向清寧的方向飛奔而來。

一把抱住了她。

“我媽媽和我說了，沒事兒，你還有我呢。”

李清寧勉勉強強擠出一絲笑容，與泛紅的眼睛顯得格格不入。

“沒事，我好了?！?

“李清寧！”

還是那樣熟悉的聲音。

“那天你為什么轉身就走了啊？給你發(fā)消息你也不回?！?

“清寧她……”

李清寧按住了陶筱璟的手，輕微搖了搖頭。

“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沒有，那天我媽讓我回去給她送資料，所以著急了些?！?

“那我發(fā)給你的信息呢？”

“手機丟了，今天剛買的新的?！?

“好吧。那……那你還是報北樺吧？”

“嗯。”

清寧點了點頭。

“23班，到你們填志愿了！”

“走吧！”

路彥興奮地沖上了臺階，過去難爬的四層階梯，今天分外好爬。

計算機室……

啪嗒啪嗒的按鍵聲充斥在整個教室。

所有人的心情，緊張不安，興奮激動，懊悔無奈……

終于，在鼠標指向“確認”的那一刻，

一切，都結束了。

“李清寧，跟我過來一下?！?

“怎么了？”

“有事，來啊?！?

路彥走在前面，李清寧跟在后面。

一路走到了那個好久沒來過的老地方——

高三（23）班。

“李清寧，我喜歡你。能做我女朋友嗎？”

心中重演了無數次的場景，今天成真了。

“李清寧，我喜歡你。”

可它不該，這時候出現。

李清寧微微皺著雙眉，好久，才吐出一句。

“可是，我不喜歡你。

說完，轉身離去，沒給路彥說第二句話的機會。

路彥怔在原地。

“我不喜歡你。”

刺耳的話一邊邊播放在耳邊。

怎么會？我們已經相處了這么久。

我以為，我的喜歡，你看得到。

路彥沖了出去，追上已經跑出學校的李清寧。

泛紅的眼睛，和沒擦干的淚痕。

她一定有事瞞著我。

路彥緊緊拉住李清寧的手，

“你到底怎么了？”

李清寧用力甩開，卻始終掙脫不開。

“好啊！你想知道怎么了是嗎？我告訴你。從高二你的成績開始超過我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嫉妒了。我恨你不用這么努力就能考得很好，而我拼了命也只能吊在年級八九！我恨你每天自以為是地給我講那些題目，我壓根不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學！路彥，我最后說一次，放開我！”

“你是這樣想的嗎？”

“是！”

是……

那雙發(fā)力的手，漸漸失去了力氣。

李清寧再次用力一甩，轉身跑去，隨意攔了一輛滴滴，離開這了里。

天，又開始下雨……

李清寧急促地抽泣著，看著窗外的雨滴順著窗框流下，沒有一絲遲疑。

這，是七月的最后一場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