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軒在圖書館頂層聽見雪粒撞擊玻璃的碎響時,建模軟件正卡在78%的渲染進度。他推開窗縫,看見今年的初雪像被揉碎的云母粉,落在美院樓頂的青銅雕塑上,將《思想者》染成白頭翁。
“同學,閉館了。“管理員第三次叩響桌面。顧明軒匆忙收拾圖紙,碳素筆滾落腳邊的禮品堆——那是美院學生為平安夜義賣準備的手工藝品,克萊因藍的包裝帶纏住了他的鞋帶。
林淺夏蹲在楓香樹下的樣子像只越冬的松鼠。她裹著奶白色羽絨服,發間別著黃銅頂針改造的發卡,腳邊的紙袋里探出灰絨絨的織物。當顧明軒的腳步聲碾碎薄冰時,她突然將紙袋塞進樹洞,動作太急碰落了枝椏的積雪。
“在藏犯罪證據?“他用手電筒照亮樹洞,光束里浮動的雪塵像被困的星屑。林淺夏的耳尖比槲寄生果實還紅,抬腳要踢他的小腿,卻踩中自己松散的鞋帶。
紙袋被扯開的瞬間,灰羊毛圍巾像條冬眠的蛇滑出來。顧明軒舉起織物對著路燈端詳,針腳在第三行突然錯亂成心電圖,收尾處還掛著未剪的毛線頭。林淺夏搶過圍巾往雪地里扔:“社團活動剩的邊角料......“
雪忽然下大了。顧明軒撿起圍巾抖落冰晶,故意將起針的錯位處對準她的視線:“米蘭式起針法,故意設計的解構主義風格?“他當著她的面將圍巾繞在頸間,毛糙的線頭掃過喉結,“不愧是美院高材生。“
林淺夏的拳頭攥著口袋里的織針,金屬尖端刺得掌心發麻。她記得在巴黎交換時,每織錯一針就拆掉整夜成果,最終這條圍巾用了三倍量的毛線。此刻看著顧明軒把瑕疵當勛章展示,鼻腔突然涌起暴雪般的酸澀。
“看路!“她突然拽住顧明軒的圍巾末端。前方井蓋被積雪虛掩,他的運動鞋在冰面劃出半圓,兩人踉蹌著跌進松柏林。積雪壓斷枝椏的脆響里,松針混著雪粒落進圍巾的縫隙,冷香與他的體溫釀成令人暈眩的雞尾酒。
顧明軒的后背抵著樹干,林淺夏的膝蓋跪在他大衣下擺。她的呼吸在鏡片上凝出白霧,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圍巾的錯針處:“其實我原本要織雙色螺紋......“
“我知道。“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將掌心貼在自己鎖骨,“這里少了七個交叉針。“皮膚傳來的震顫讓她想起天文館的脈沖星數據,“但這樣剛好能看見你拆線的次數。“
雪夜巡邏車的探照燈掃過松林時,林淺夏的貝雷帽滾落雪地。她慌亂起身的動作扯散了圍巾,顧明軒卻突然收緊織物兩端,將她拉進殘留體溫的包圍圈。這個動作讓兩人的睫毛幾乎相觸,雪粒在咫尺間融化成銀河碎屑。
“禮物。“她從包里掏出個蘋果,果皮上刻著歪斜的克萊因藍鯨魚。顧明軒咬下時發現果肉被挖空,里面塞著卷微型畫布——是臨江大學雪景速寫,圖書館的飛檐上坐著兩個火柴人,中間的對話框寫著:「笨蛋才會戴瑕疵圍巾」。
平安夜鐘聲響起時,他們站在公告欄前看考研名單。林淺夏的指尖劃過建筑系錄取名單里的“顧明軒“,突然將雪團塞進他后頸。追逐中顧明軒的圍巾勾住圣誕彩燈,LED燈串在雪地上拼出個歪斜的愛心,短路時爆出的火星像墜落的螢火蟲。
翌日清晨,保潔阿姨在松林發現條灰色圍巾。起針處用紅線繡著極小的“3.21“,收尾的線頭系著枚銀鈴鐺——正是天文館事件時崩斷的那只。當顧明軒來認領時,發現鈴鐺內側新刻的法文「Parfait」(完美),字母“i“的點是克萊因藍的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