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軒的GPS定位儀第五次發出偏移警報時，林淺夏的帆布鞋正陷進濕地苔蘚里。暑期調研用的無人機殘骸倒掛在紅柳枝頭，螺旋槳葉片間纏著克萊因藍的風箏線——這是三小時前她試圖“標記觀測點“的失敗作品。

“根據《濕地保護條例》...“他翻開被露水打濕的指南手冊，手電筒光束掃過禁止入內的警示牌。林淺夏突然捂住他的嘴，薄荷混著驅蚊水的掌心貼上他的唇紋：“聽！“

黑暗深處傳來翅鞘摩擦的細響，第一粒螢火從蘆葦叢中浮起。顧明軒的瞳孔緩緩擴張，看著那抹幽綠光斑在林淺夏鼻尖懸停，將她的睫毛染成磷火色。她赤腳踩進溪流，漣漪驚碎水面的星月倒影，卻讓更多螢火蟲從菖蒲葉間涌出。

“別開燈。“林淺夏拽住他要去調試光譜儀的手，“視網膜里的視桿細胞需要六分鐘適應。“她的棉麻裙擺掃過莎草，腰間的寫生本隨奔跑揚起，紙頁間夾著的干櫻花標本簌簌飄落。

顧明軒的登山靴陷在淤泥里，他索性脫鞋追趕。螢火蟲群在他們頭頂盤旋成銀河旋臂，有幾只停駐在林淺夏的魚骨辮上，將發絲間的銀鈴鍍成翡翠色。當她的足弓被碎石硌痛時，他脫下速干外套鋪在鵝卵石灘上。

“知道螢火蟲發光器的結構嗎？“顧明軒用激光筆指向最近的雄蟲，“腹部第六、七節表皮透明，皮下發光細胞含有熒光素酶...“他的科普被林淺夏的驚呼打斷——她正用丙烯筆在玻璃瓶內壁作畫，困在其中的螢火蟲將光影投射成微型梵高星空。

突然襲來的夜風掀起寫生本，紙頁如白鷺驚飛。兩人同時撲向飄落的畫紙，顧明軒的指節擦過她腳踝的舊疤，林淺夏的耳墜勾住他胸前的指南針鏈。當螢火蟲群因驚擾驟然升空時，他們在地衣上滾出人形凹陷。

“別動。“林淺夏的呼吸掃過他鎖骨，指尖捏住停在他喉結的螢火蟲。蟲翅震動的頻率通過皮膚傳導，與他的脈搏形成錯位節拍。她突然將困在玻璃瓶的螢火蟲放飛，微光在兩人之間炸開成星團：“現在我們是宇宙中心了。“

顧明軒的速干外套成了臨時捕蟲網。他模仿建筑系館的穹頂結構，將袖口扎成束口袋，螢火蟲在尼龍面料內壁撞出流動的光紋。林淺夏用魚骨辮上的銀鈴做配重，把螢蟲燈籠系在腰間的碎花裙帶，轉身時流光在裙裾拖曳出彗尾。

返程時迷了路，GPS顯示他們正在保護區的核心區畫圈。林淺夏突然指向東方：“跟著螢火蟲走。“光斑組成的箭頭指向銀河最亮的區域，顧明軒認出那是天鵝座方向。當林淺夏腳底被水蛭吸附時，他借著螢光用打火機灼燒蟲體，火光中瞥見她腳背淡青的血管像葉脈延伸。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他們在觀測站屋檐下烘干衣物。顧明軒的速寫本里夾著只瀕死的螢火蟲，腹部熒光隨著生命流逝漸弱。林淺夏用丙烯修復蟲翅的破損處，突然將發光器對準他的瞳孔：“知道為什么雌蟲不發光嗎？“

未等回答，她將螢蟲燈籠拋向漸亮的天空。晨光吞沒最后一點幽綠時，顧明軒的襯衫口袋里多了枚玻璃瓶，瓶底用熒光涂料寫著經緯度坐標——正是昨夜螢火蟲最密集的河灣處。

三天后標本室里，顧明軒在顯微鏡下發現異常。林淺夏采集的螢火蟲尾腹切片中，發光細胞竟含有微量鈷藍色素。當他調出那晚的光譜分析圖時，電腦突然黑屏，屏保閃現出用螢光軌跡寫成的句子：

「光年之外的相遇，抵不過此刻振翅的0.7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