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龍息劫火》

青銅燈芯炸裂的瞬間，前世記憶如毒藤扎根腦海。我踉蹌著扶住墳前殘碑，指腹摩挲到凹凸的刻痕——“愛妻江氏浸月之墓“，落款竟是謝無咎的名字。紙人們趁機結(jié)成困龍陣，哭喪棒里射出的鎖魂釘將我右肩胛骨洞穿。

“還是這么蠢?！爸x無咎揮劍斬斷三根鎖魂釘，劍氣掀飛三個紙人天靈蓋。那些顱腔里滾出的卻不是腦髓，而是泡在藥液里的琉璃眼珠，每顆瞳孔都映著不同時期的我。

為首的紙人突然撕開胸膛，掏出把骨瓷琵琶。當(dāng)他撥動染血的琴弦時，四周墳冢齊齊開裂，數(shù)百具陶俑破土而出。這些陶俑的面容逐漸扭曲成我的模樣，關(guān)節(jié)處卻都嵌著瑯琊閣的八卦銅錢。

謝無咎的后頸瓷骨開始增生，裂紋蔓延至左臉：“是往生調(diào)！閉耳！“但警告來得太遲。琵琶聲穿透雨幕的剎那，我腕間青銅鐲發(fā)出悲鳴，那些陶俑的腹腔應(yīng)聲炸裂，飛濺的瓷片竟在半空組成封印陣法。

當(dāng)?shù)谝幻洞善度腈i骨時，劇痛讓我看清陣法的全貌——正是幽冥河底青銅棺蓋上的往生咒。謝無咎的朱雀劍燃起青焰，卻斬不斷逐漸成型的咒文。紙人首領(lǐng)的聲帶里傳出婆婆的冷笑：“老身說過，你們逃不出血肉窯爐。“

千鈞一發(fā)之際，懷中的龍鱗鑰匙突然發(fā)燙。那些陶俑體內(nèi)未燃盡的窯火被牽引而出，在陣法中心匯聚成赤金色火球。謝無咎瞳孔驟縮：“龍息火種？你居然能喚醒...“

爆炸氣浪掀翻整個墳場。熱流席卷之處，陶俑化作滾燙的琉璃熔漿，紙人們在火雨中扭曲成灰燼。我跪在焦土上劇烈咳嗽，吐出帶金粉的血沫，那些血珠落地便凝成微型青銅棺的形態(tài)。

謝無咎用劍尖挑起我的下巴，朱雀紋在他破損的皮膚下游走：“你究竟是誰？尋常容器根本承受不住龍息...“話音戛然而止。他頸間突然浮現(xiàn)青黑色血管，瓷骨破裂處滲出粘稠的墨汁——是瑯琊閣的噬魂蠱發(fā)作了。

子時的梆子聲穿透迷霧。方圓十里的焦土開始翻涌，地面裂開數(shù)百道縫隙，每個裂縫中都升起座袖珍窯爐。暗紅色的火焰里，無數(shù)江浸月的虛影正在經(jīng)歷不同死法：溺亡、焚身、剜心、化俑......

“這才是真正的龍息窯群。“謝無咎割破手腕，用朱雀血在地上畫陣，“三百里血肉為爐，八十載怨氣為薪，專為煉化四象契約的叛逃者。“

陣成瞬間，最近的窯爐轟然炸開。熱浪中走出個戴青銅面具的匠人，他手中的雕刀正在滴落金液：“無咎師兄，師父讓我問你——朱雀焚天的滋味可還痛快？“

謝無咎的劍穗無風(fēng)自動，十二枚銅錢組成劍陣護在我們身前：“陸師弟，當(dāng)年往我茶里下蠱時，你的手可沒現(xiàn)在這么穩(wěn)?！?

陸匠人掀開面具，露出與謝無咎七分相似的面容。他左眼窩里嵌著塊窯變瓷片，瓷紋恰是縮小版的青銅棺圖案：“師父說，若你肯親手將容器投入主窯，便還你半副仙骨。“

我突然被無形力量拽向中央窯爐。爐口浮雕著雙龍奪珠圖，其中白龍的眼睛正是我的胎記形狀。謝無咎的劍氣與陸匠人的雕刀相撞，迸發(fā)的火星點燃了整片焦土。

“看看這個再決定！“我將龍鱗鑰匙插入窯爐氣孔。爐身應(yīng)聲開裂，露出里面正在煅燒的青銅碑。碑文記載著被抹去的真相：永泰三年并非獻祭，而是朱雀使與蒼龍女私奔觸怒天庭，三界降下燼世之劫。

謝無咎的劍鋒突然轉(zhuǎn)向我。朱雀紋爬滿他的脖頸：“你早知道契約真相？“

“我知道的比這更多?！拔野粗鴦⊥吹奶栄?，前世記憶如巖漿噴涌，“當(dāng)年是你親手將龍息火種...“

陸匠人的雕刀刺穿我的右胸。在意識模糊前，我看到謝無咎的朱雀劍同時貫穿我們兩人的心臟。他的血與我的血在劍刃交融，竟喚醒碑文隱藏的契約咒——被烈焰包裹的蒼龍與朱雀虛影盤旋升空，龍息窯群在轟鳴中集體坍塌。

再次蘇醒是在漂浮的青銅棺內(nèi)。謝無咎正在用瓷片修補自己破碎的軀體，他脊背上的朱雀紋缺了翅膀，傷口里可見蠕動的青絲。“醒了就看看這個?！八麙亖戆朊稛沟你~鏡，鏡中映著八十年前的瑯琊閣：

暴雨中的刑臺上，謝無咎被鐵鏈貫穿琵琶骨，閣主將龍鱗鑰匙刺入他丹田。而刑場角落，與我容貌相同的女子正抱著女嬰跪求守衛(wèi)——那女嬰后頸的龍鱗胎記泛著青銅光澤。

“江浸月，你我皆是輪回的殘次品?！八笏殂~鏡，瓷片割破指尖，“真正的契約早在百年前就被打碎，現(xiàn)在的四象之力不過是...“

爆炸聲打斷了他的話。青銅棺蓋突然透明化，顯露出外界可怖的景象——幽冥河倒懸天際，無數(shù)青銅棺如雨墜落，每具棺槨都伸出纏繞青絲的手。而我們所在的棺槨正被牽引向河心漩渦，漩渦深處矗立著與龍息窯相同的青銅碑。

謝無咎突然扯開我的衣襟，朱雀紋在他掌心灼燒：“想活命就忍著?！八麑⑷紵氖终瓢丛谖倚目冢瑒⊥粗杏惺裁礀|西被生生拽出——是半枚嵌著龍紋的朱雀印。

當(dāng)璽印完全脫離身體的剎那，整條幽冥河開始沸騰。我們的青銅棺被掀翻，我在激流中看到難以置信的畫面：數(shù)以萬計的江浸月正在不同時空經(jīng)歷河祭，而每個時空的謝無咎都在重復(fù)著封印與背叛。

“抓住！“謝無咎用朱雀劍勾住漩渦邊緣的鎖鏈。那鎖鏈上掛滿同心結(jié)，每個結(jié)都系著對瓷偶娃娃——正是我們在龍息窯里見過的那些。

漩渦底部突然睜開血色瞳孔。蒼老的聲音震得青銅棺嗡嗡作響：“無咎我兒，你還要重蹈覆轍多少次？“巨大手掌破水而出，掌心紋路竟是放大版的瑯琊閣全景圖。

謝無咎突然將我推向下墜的青銅碑：“念碑文！“我重重撞在冰冷的青銅表面，口中溢出的血浸透了碑上銘文。那些血跡順著古老的字跡游走，逐漸拼湊出禁術(shù)的真相：

「四象契闊，以魂為引。朱雀焚天，蒼龍鎮(zhèn)海。逆命者當(dāng)承萬世焚心之痛，裂魂之劫......」

碑文尚未讀完，整塊青銅碑突然軟化。我的身體緩緩沉入碑中，如同陷入泥沼的陶俑。謝無咎在最后時刻抓住我的手腕，他破碎的軀體開始琉璃化：“這次別忘了我?！?

在完全被青銅吞噬前，我瞥見漩渦深處的水晶棺。棺中并排躺著兩具尸骸——謝無咎穿著朱雀使的祭袍，而我身著蒼龍紋嫁衣，交握的指骨間纏繞著青絲與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