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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出發前

日上三竿時,季塵才從榻間起身。

他揉著酸脹的太陽穴,招呼候在廊下的老衙役:“把灶上溫著的早膳端來。”

老衙役應聲退去,不過半盞茶功夫,三屜羊肉餡餃子已騰著白霧擺在案頭。

季塵抄起竹筷風卷殘云,末了將銅盆里的清水掬起拍在面上,他忽然想到香皂這東西說不定目前能做,但這年頭用豬油和花瓣精油做成香皂未免有些太過奢侈。

冰涼觸感讓他清醒三分,眼看著時間不早,現在也該行動了。

行程早在幾日之前就已定好,先往城南棚戶巷取骨灰盒,再尋個熟路的引至境澤村。

這一遭查證往返,少說也得耗上三五日。

他正系著玄鋼天引劍的皮扣,忽聽得東廂傳來窗欞響動,推門望去,劉御史書房燭火已滅,連呼吸聲都細不可聞,這才稍稍寬心:

總算是歇下了。

這位看著年紀輕輕,再這么搞說不定哪天就猝死了。

不過他這么多天到底在忙活些什么?

抱著這樣的疑問,季塵背上玄鋼天引劍,又檢查了一番在腰間掛著的通訊石與留影石,接著將背囊甩上肩頭快步走出。

吱呀——

府衙大門被推開的瞬間,兩個當值的年輕衙役慌忙從石階旁彈起身子,晨光斜照在階前兩個年輕衙役身上,靛青吏服被蹭出數道褶痕。

左邊那個掌心在靛青吏服上連蹭幾下,右邊那個喉結滾動著咽下唾沫,兩雙眼睛躲閃著季塵的視線,卻藏不住眼底漫開的敬畏。

“季大人,您這是要......”

左側衙役訕訕開口,話音未落便被季塵邁下臺階上的脆響聲截斷。

他已然跨過門檻,未打算搭理兩人就離開,然而卻在門檻外兩步忽的頓住,半側回身的瞬間,昨夜積攢的復雜意念泄露一絲。

也就是這一眼,彷如駭人惡獸的威壓驟然猛漲,死亡的壓迫感令二人面色鐵青。

咔嚓!

兩個年輕衙役猛然后退撞上石墻,季塵望著他們篩糠似的腿肚子,季塵恍然驚覺疏漏,殺意如潮水驟退;“城里的車馬行在哪?”

感受到季塵驟然收斂的殺意,二人繃緊的脊背稍松,這殺意不是沖著自己來的就好,但卻又暗自納悶,那車馬行怎會招惹上這尊殺神?

右側衙役搶著應答,聲線猶帶顫音:“城西輦子巷!再往里走上幾步便是!”

殺意如潮水般消退,卻蓋不住兩人砰砰的心跳。

他們怎會不知這黑劍的兇名?自寒刀門上下所有管事的皆被屠得只剩幾人,廣安府里任誰提起玄鋼天引劍都要打個寒戰。

前些日子棚戶巷丐幫的血案,消息靈通的暗地里也都說是這位的手筆。

左邊衙役見季塵仍駐足階前,忙不迭補充道:“巷子口掛著黃銅馬頭鈴的便是。”

說著偷偷扯了把同僚衣角,兩人不約而同往后挪了半步

季塵點點頭,這去一趟估計得要好幾天,他倒是希望自己走后廣安府內能消停一點。

他低聲道了句“感謝”,便向著城南方向走去。

這句低語驚得他們后頸汗毛倒豎,這種級別的大人物竟會對他們說謝謝,眼看著那道黑袍身影轉往城南,竟如同被釘在原地般動彈不得。

直到靴聲徹底消失在長街盡頭,左邊衙役才哆嗦著摸向腰間酒囊,卻被突然洞開的朱漆大門驚得潑了半身酒。

老衙役提著銅壺探出身來,他于伙房中聽見聲響,然而還是來遲了一步,出門時正瞧見兩人扶著影壁喘粗氣。

“那位黑劍走了?”

他觀察一番兩人后又問道:”你們兩個又怎么了?”

“叔...”年輕衙役揪著靛青袍角,指尖在太陽穴處虛點兩下,“那位是不是...”

話音未落就被銅壺敲在腦門上,老衙役啐道:“管好舌頭!你家里人給你買了這份好差事,不是讓你在這編排各路惹不起的大人的!”

兩人聞言縮了縮脖子,卻見老者已踮腳張望四周又問道:“黑劍剛才往哪邊走了?”

“去了城南。”

老衙役賊眉鼠眼地張望一番,將頭縮回門內。

這位黑劍與棚戶巷的泥腿子有關聯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他暗自思忖著今日怕是要再去丐幫地盤上“精耕細作“一番。

轉念想到這些瑣事終究上不得臺面,枯瘦的手指在衣襟上敲打兩下,終究沒往商會遞條子。

快到晌午時,季塵背著鼓囊行囊轉過街角,他順著商業街購置了些許干糧和必要的家伙事,終于是順著南城門出門,連轉幾圈踏進丁字巷口。

這條巷子竟比幾日前齊整許多,道路縫隙間的爛泥被鏟得干干凈凈,歪斜的籬笆全換成半人高的筆直竹柵,就連胡六家那扇歪扭門板都釘上了新刨的杉木條。

三個扎紅頭繩的女娃蹲在石磨坊前,細麻繩在她們指尖翻飛如蝶,面頰倒是透出些久違的血色。

“劍仙大人來啦!”墻頭晾魚干的少年突然扯嗓子嚎開,手一動恰巧將竹篩里的小銀魚撞落,霎時整條巷子活了過來。

二十來個半大孩子從各屋竄出來,粗布衫雖打著補丁,領口袖邊卻漿洗得發白,大人不在圍成個圈兒怯生生不敢近前,此起彼伏的“阿娘”“爺爺”喚得屋上茅草都在顫。

第二批涌來的婦人里,打頭的瘸腿老漢竹杖點地搶到前頭。

看那熟悉的老人上前,季塵指尖拂過新釘的門板問道:“這些修整都你們自己做的嗎?”

“籬笆是曹木匠帶著修的,后生們這些日子下工早,終于有空把自己家里收拾一番。”瘸腿老漢拄著拐杖迎上來回答道,“而且工錢還漲了。”

他話音未落,西頭木窗突然探出個系藍頭巾的婦人,揚著剛納好的鞋底喊道:“恩恩公且等等!窩窩頭馬上起鍋!”

季塵抬手虛按,回答道:“你們自己留著吃吧,我晨間已經吃過飯了。”

季塵目光掃過巷中人群,青壯男丁果然不見蹤影算著時辰,此刻都該在港口扛活。

院墻下聚著三五個老嫗正納鞋底,孩童攥著麻繩在石磨旁嬉鬧,偶有路過的小媳婦挎著竹籃匆匆頷首,粗布裙角掃過新糊的黃泥墻。

真是一片勃勃生機,萬物競發啊。

港口那邊受到了足額的壓力,不但增加了工錢還縮短了工時,讓這些百姓終于有精力和余錢修繕自家的生活場所。

這么看,之前港口那種真的只是恰好餓不死,自己多少也算是完成了部分承諾。

只不過這些還不夠。

季塵隨著人群在汪家門前停下腳步,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門楣懸著的白麻布被風吹起,漏風的土墻如今抹得齊整。

院里紡線聲戛然而止,汪家媳婦披著粗麻孝衣從矮凳起身,十指緊扣印著蘆葦花骨灰盒,靛藍粗布襯底被日頭曬得發白,細看針腳正是從她衣服上拆下的青布。

她既不哭嚎也不言語,只在三步外站定,將盒子包好向季塵遞來。。

此時木拐叩地的悶響自遠處傳來,他余光瞥見胡六正被別人扶著肩頭跨過門檻,曬成古銅色的臉龐雖仍透著病氣,手臂卻已能穩穩撐住竹制拐杖。

“大人...”胡六在石磨旁站定,脊梁挺得筆直,“前日碼頭新監工來查崗,我這身子骨再養上幾天就能干些輕省活計。”

“新監工?”季塵眉梢微動,滿意的點了點頭“那還不錯。”

見幾個老婦已扯著孫兒往前擠,他搶先推開吱呀作響的木板門:“來得正好,我記得你是管事的,咱們兩個進屋細說。“

季塵推門進屋時,光正透過窗板罩在墻角木架上,那里擺著半碗冷透的糟米粥,碗底沉著幾粒未曾剝凈的谷殼。

“坐。”

胡六的竹拐在夯土地面敲出悶響,季塵右手隨意向后揮掃,兩支窗撐應聲掉落。

窗板轟然閉合的剎那,外頭此起彼伏的聲響都被厚重的木板悶成了模糊嗚咽。

胡六倚著草席緩緩屈膝,季塵掃過緊閉的門板,先前那幾個總扒著門縫偷聽的果然不見蹤影,剩下的村民老老實實的在屋外等著,不安分的已經全部上工去了。

季塵將玄鋼天引劍橫放膝頭,目光如鐵釘般扎在胡六臉上:“新監工是商會派來的?”

胡六粗糙的指腹摩挲著竹拐:“說是從港口賬房調來的先生,自打您為鄉親們出頭之后,不久這監工就換了人。”他忽然咧開干裂的嘴唇,脊梁卻挺得筆直,“昨兒卸鹽船時,那先生當著三十多號人的面,把工頭克扣的稱砣摔得滿地滾,這些年頭遭見吶。”

季塵的靴尖隨意碾過地面碎谷殼,忽然瞥見供桌縫隙卡著枚木制平安符,佛陀閉目的輪廓嶄新無比,與先前汪家兒媳丟棄的那枚如出一轍。

他發動天引將平安符拽來捏在手里,接著微微發力佛首頓時裂成兩半,他看見這次木板是純正實心的好木頭,看著起碼倒像是那么回事。

“這玩意怎么還在?”他眼前閃過寶雞寺前跪拜的女工們,腕間力道不覺加重三分,“而且這么新,還花錢買這些勞什子??”

“是游方僧送的。”胡六慌忙解下腰間布包,青布展開時抖落細碎香灰,“今早送來了二十個平安符,說是給枉死的人超度用的。”

“老曹家媳婦說這雕工能賣錢,正打算換了米面給村里的娃娃們補補身子。”

季塵忽然嗤笑出聲:“倒算物盡其用,丁字港既入了某些人的眼,這游方僧來得倒是巧。”

他想著既然這丁字港已經上了重點名單,那這游方僧看著也不算是湊巧前來,上面估計有人坐不住了,正在明里暗里的示好。

他叩了叩供裂成兩半的平安符,木紋里滲出的香灰味直沖鼻腔:“工錢漲了,工時少了,新監工敢當著工頭面查賬”他忽然轉身盯住胡六,“雖然那天晚上我是這么說的,但這些好來得太蹊蹺。”

“商人們愿意做人了?這聽著倒有點像夢話。”

胡六粗糙的手在竹拐上收緊,凹陷的眼窩里燃著崇敬:“自打您那日劈開貨袋,那些狗腿子們都繞著咱們走,這全是大人您的功勞啊!”

“我要聽的不是奉承。”

季塵兩指夾住木牌,佛陀低垂著眼瞼正坐在烈焰般的蓮臺上,諸多細節與自己記憶中的有不少差異,不過既然自己都能穿越,研究這些也沒什么意義。

符牌在指尖轉了個圈:“我可以實話告訴你,眼下這些不過是蠅頭小利,我之后要做的絕不會止步于此。”

“那...”胡六聽聞豎起耳朵,撐著竹拐往前挪了半寸:“大人需要我們怎么做?境澤村的青壯都聽您吩咐!”

季塵凝視著對方,突然說道:“當然是給你們,還有棚戶巷所有不應卷進來的人找條活路。”

“我還以為您是要...”胡六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下,古銅色面皮泛起赭紅。

“拉倒吧。”季塵無語的回答著,“你們能撂倒團練全靠蠻勁兒,若真碰上武修者連朵浪花都翻不起來。”

胡六盯著季塵平靜的表情,脊梁骨竄起刺骨寒意。

“聽著——”季塵扣響劍格,緩緩說道“你們有個特別的任務,我要境澤村當御史變法在緣寧州的試點,作變法派扎在此處的釘子。”

“釘、釘子?”爆炸性的消息在胡六腦海里炸開,這幾日碼頭傳遍的朝堂風云在腦海翻涌——

劉御史徹夜不滅的燭火,商會老爺們驟變的嘴臉,還有今晨游方僧送符時的諂笑...

他忽然打了個激靈。若真攀上變法派,何止不用看衙役臉色?那些克扣工錢的監工、強征茅屋的稅吏、奪人田產的豪紳...枯樹皮般的手背青筋暴起,卻又在觸及季塵冷峻目光時慌忙垂首。

唯有在這時候,胡六的思維才能如此躍進。

“大、大人...”胡六嗓音發顫,偷瞄著季塵的面色,“這等天大的恩德...”喉頭像是堵著熱炭,燙得他詞不成句,“咱們要...要做甚?”

季塵忽然伸手發動天引拽住他欲跪的肩頭,肩頭傳來的力道驚得胡六僵在原地。

“不做什么,只管老實聽話,待變法詔令下達,自會有你們用處。”

“可...”這沒有緣由的好處太大,讓胡六還有些擔憂乃至害怕。

季塵忽然抬眉說道:“我不認我是做好事不收利息的圣人,與其問這個,不如想一想你們現在能回報我些什么?”

“你們現在就正常生活,之后自會有你們報恩的時候。”

“謝...謝大人施恩。”

季塵將碎裂的木牌彈指丟回倒供桌,忽然掃到了木桌正中央立著的一張泛黃的宣紙,宣紙上繪著一個漆黑色歪歪扭扭的人型。

“這把誰家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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