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寒記

在呼倫貝爾的冬天，御寒可是頭等大事。

這里用的取暖設備大多是電暖器，需要在里面灌水，絕不可斷電。一旦斷電，沒一會兒管子就全部凍住，可能還會凍爆，連防凍液都不頂用，畢竟零下三四十度橫跨了整個冬季。

也可以燒煤，只是費用也不低，有技巧的牧民燒它一個月也得一千多塊，對于沒有收入的冬天來說是一筆好大的支出。而且燒煤得有專門的鍋爐房，得盯著，還得留神一氧化碳。

好在這幾年開始推行煤改電，本來平日里電費是五毛一度，晚上到早上六點前是兩毛五一度，便宜了一半。

哪怕冬天近八點才天亮，大伙兒都會設置六點的鬧鈴，起來關掉電鍋爐，改燒煤。

反正我自己是受不了燒煤，進燒煤的屋子就會感到缺氧，暈乎乎的，像喝醉了一樣；晚上回家必定得洗鼻孔，洗出來一鼻子的黑煤渣。

當地人還是喜歡燒火墻取暖，這種取暖方式不適合大房子，得小空間，三十來平方的房間燒著火墻，真是頂頂地暖和。燒火墻燒的還得是松木，用白樺樹皮引火，屋子里會有淡淡的松香味道，我好喜歡。

最頭疼的還是冬天上廁所。

在呼倫貝爾，管道鋪設得不夠全，地域又廣，只能做旱廁。冬天只是小便還好，要是蹲個大的，屁股會凍到沒知覺。

也有大方的人做大型的化糞池，水管凍炸是常有的事。每到冬天來臨之前還得叫吸糞車把化糞池清空，不然也會凍住。

所以還不如旱廁呢，方便完了挖個坑埋起來，再換個風水寶地，把旱廁一移，又可以重新“開疆擴土”。

這里傳統的房子叫作木刻楞建筑，是將松木刨干凈之后一層一層摞起來的，再在縫隙里塞進一種叫作樹毛的植物，類似苔蘚。不一樣的是苔蘚干了之后就癟了，樹毛干了之后會膨脹起來，把縫隙塞得滿滿的，就能阻擋嚴寒。

可樹毛多稀少啊，木刻楞的房子漏風，上哪兒找這么多樹毛去呢？偷懶的現代人就學會了打泡沫膠，沒錯，就是之前很熱門的做發泡鏡子的那個膠。什么地方漏風就打一點膠，結果遠遠看去，就像屋子的角落吐著白唾沫，粗糙又帶著幾分可愛。

除了房子，身上的行頭也是極其重要的。

因為這里太冷了，普通的衣服在這兒完全不頂用。要是開車還好，如果長時間待在室外，得有一身“標準”的行頭。

上半身的衣服，一般最里面穿T恤，套個羊毛衫，一個抓絨中間層，套個羽絨馬甲，外面再來一件真皮毛一體的大衣。

只有皮毛是最能御寒的，牧民家里還有用熟的皮子做的長長的蒙古袍子，當地叫“大毫”，他們放羊或者冬天趕馬車的時候就會穿，現在已經很少見到了。因為日照斜，當地人會戴自制的太陽眼鏡：用木頭或者骨頭雕刻，中間開一條長約6厘米，寬度僅僅只有0.5厘米的細縫，我曾在阿拉斯加的印第安原住民博物館見到過那樣的眼鏡。

現在年輕人都喜歡穿帽子上有一圈毛的羽絨服，我覺得防風效果比皮毛差遠了，你們瞧瞧那冬牧場上的羊，真是一個個不懼嚴寒的猛士。

褲子就是一條保暖褲，一條毛褲，再套一條防水的褲子。毛褲買駝毛、羊毛的都行，這兩種材質有些扎腿，但勝在便宜；牦牛絨的好，但是一條褲子在當地也得大幾百。如果不怕僵硬，可以買羊皮毛的褲子，穿上之后就像是在腿部長了一大片皮毛，御寒效果相當不錯。

防水的褲子，當地人一般都穿從勞保店買的防水褲，便宜好穿不心疼。有點條件的買沖鋒褲或滑雪褲。可最抗凍又防風的，還是皮褲。羊皮的、牛皮的都行，羊皮的軟和好穿，牛皮的比較硬，有些彎不下腿，還沒什么毛。

所以羊在呼倫貝爾真的是好東西，冬天的羊肥，吃進肚子里，暖和又能抵御寒冷，而且羊毛也保暖，羊皮更是，真是全身都是寶。

襪子一般都是穿兩雙。

貼腳的穿全棉襪，透氣舒服。再套一雙羊毛的長筒襪，最好是過膝蓋的，至少也要到小腿，把里面的褲子都包住，不漏一點點風。

為什么不都穿羊毛的呢？唉，純羊毛的襪子可扎腳了。

鞋子就簡單了，當地人穿一種毛靴，外面是馬毛的，里面是羊毛的，筒口有一圈皮雕。最最重要的是鞋底——一層泡沫，一層牛皮，加上一層厚厚的毛氈。靠近腳掌的這層毛氈一般就是鞋墊了，穿不慣的朋友可以再加一雙羊皮毛鞋墊。不過，這冬天的毛靴就得買大兩個碼以上，穿起來才夠暖乎。

腦袋的御寒和腳部同樣重要。

和手一樣，一層毛線帽加一個皮帽是最優選項。

兔皮毛、狐貍毛、水貂毛，都是好東西。額爾古納的原住民鄂倫春人會戴狍子帽，現在買不到了。因為這種帽子都是鄂倫春人純手工制作，現在除了一些年紀大的奶奶，幾乎沒有人會做了。

我有一頂在蒙古國買的小狼毛帽，它的毛很長，中間一段又很軟，毛桿是空心的，十分暖和。

還有一頂羊駝毛的帽子，是以前在南美旅行時候買的，又輕又暖和，重點是沒有一絲膻味，這么多年，去冷的地方時一定不會忘記它。

對了，如果有車，車后備箱里一定一定要放幾件厚厚的衣服。

這是沙叔和我說的：冬天陷車或者是沒油了，信號又不好，冰天雪地，得把人凍壞。

瞧他這么有經驗的樣子，應該是有被凍得不輕的經歷吧。

可即便如此，冬天的屋子里還是冷的，我們只能讓移動暖氣片、電熱毯、熱風機齊上陣。晚上耳朵邊總像是有很大的風聲，這也沒什么，至少也是在一個暖乎乎的地方做夢。

熱茶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在開著那么多取暖設備的屋子里干燥得很。當地人喝傳統的奶茶，帶一點點咸口，上面漂浮著黃油，我很喜歡喝。

再早以前，村里還是泥路的時候，還有茶館，現在也見不著了，消失了，大家都搬到更便利的城市做生意去了。

氣溫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冷，御寒的方式也五花八門，可是很多保暖的方式，都見不到了。

不變的，只有那白亮得晃眼的茫茫大雪，和穿著最御寒衣服的羊群和馬群。

而人類呢，還是哆哆嗦嗦，只能不停地開著暖氣，沒有暖氣根本活不下去。

真是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