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建設和金英直接搶占了朝陽的南屋,嬉笑打鬧中,還不忘親親我我。
杜連山瞧在眼里,血壓蹭蹭的漲。
他沒好氣的將杜建設叫到了北屋,敲著煙袋鍋問:“你倆這是弄啥呢?”
杜建設倚在門框上,滿臉不屑,“搬家啊,俺媽活著的時候答應過我的,等你們百年之后,這房給我。”
杜連山的頭轟的一聲,自己還沒死呢,小兒子和兒媳已經迫不及待的來搶房了,“我這不是還沒死呢嗎?”他敲著煙袋鍋質問道。
“爸,你去大姐哪兒,這房不就空了嗎,閑著也是閑著,我回來住,不還省了租房的錢嗎?再說了,這房早晚都是我的!”
杜連山知道這么個理兒,房子的確早晚是小兒子的,但是讓他立即騰房走人,他怎么也接受不了。
“聽誰說我要去你姐哪兒的?”
“嗯?”杜建設眉頭一挑,有些吃驚,“街上……街上都這么說啊?”
“胡說,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住著。你們想搬回來也行,我沒意見,正好沒人給我做飯呢!”
杜建設是個無業青年,初中勉強畢業之后,啥都干過,但那一樣也干不了幾天,用杜連山的話說,心沒踏下來,眼高手低。他經常背著手在村里溜達,喜歡看熱鬧,也喜歡湊熱鬧,聽人家說南方好賺錢,一門心思想南下,夢想著發大財。
韓玉芝和杜連山一看,眼看要管不住了,立刻張羅著給他結婚,他雖然一百個不情愿,但也拗不過爹媽。
和爹媽斗智斗勇了好幾年,終于敗下陣來,被迫結婚。
相親、過禮、結婚,一套手續下來,只用了兩個月,杜建設的脖子上就被套了繩子,還是死結。
新婚的快樂,讓他一時忘了“理想”,整體就盼著天黑。
杜建設掃了一眼滿臉不忿的老爸,搞不明白是咋回事兒,也懶得多問,磨磨蹭蹭的回了屋。
金英早隔墻聽得清清楚楚了,指著杜建設的鼻子,斥責道:“我可跟你說好了,輪到誰,也輪不到我伺候老頭,我跟你相親那會兒就說過了,我不和老人一起過!”
杜建設兩頭不討好,氣的鼓鼓的,“那咋辦?”
“你問我干啥?”金英瞪起了眼,“問你爹去啊!”
杜建設耷拉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只好掉頭回來找杜連山。
“爸,你看……”
杜連山聽明白了,兒媳婦這是即想占了房,又不想給自己養老,他冷哼了一聲,故意沖著南北屋的隔墻道:“我啊,老了,也沒啥家產,就剩這老房子了,誰給我養老,房就給誰!”
金英是個火爆脾氣,實在憋不住了,光著腳就跑了過來,“爸,你這話可不對,當初我同意和建設結婚的時候,媽可答應,這房給我們,沒說過養老的事兒。”
“咋的,你們只想要房子,不想養老唄?”杜連山反問道。
“爸,我可沒說不給您養老,但怎么養,咱得商量商量,大姐二姐我們不比,但是大哥也是您的兒子,一碗水得端平吧?”金英跟開了機關槍一樣,巴拉巴拉說了一大通,“大哥的房是您給蓋的吧,他結婚都十多年了,那時候的彩禮就是三千,老天爺呀,那時候三千塊又能買一套房了吧?擱現在也就能買塊宅基地,再說,大哥大嫂沒饑荒啊,不像我和建設,還一屁股債呢!”
杜連山沒想到,剛進門沒幾天的兒媳婦說起自家的事兒這么溜。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我的房,我自己說了算,還是那句話,誰給我養老,這房給誰!”杜連山倔強的說道,“還有地,一塊兒!”
杜連山還有十五畝地,他跟韓玉芝各五畝,大閨女杜秋梅的五畝也掐在他手里。正好趕上這么個機會,他決定用家產要挾一下金英,順便解決自己養老的問題,跟著兒子養老始終是他的念想。
金英說不過公公,哼了一聲,一邊抹淚一邊回了屋,趴在炕上嚶嚶的哭。
杜建設左右為難,坐在炕沿上勸,“媳婦,要不就讓爸和咱們一起住吧,養老的事兒,我也有責任不是?”
“屁,你個窩囊廢,就你有責任?我今天話放在這兒,房子我要定了,養老,大家一塊兒擔!在這兒住也不要緊,大哥大嫂他們必須出生活費!”
金英話音剛落,門簾一挑,大嫂李翠玲冷笑著進來了,“哎呦,我說坐在家里老打噴嚏呢,真有人叨咕我呀!”
金英看不慣李翠玲假惺惺的模樣,扭過頭去沒搭理,杜建設頭也沒抬,獨自生悶氣。
李翠玲不慌不忙的冷笑了一聲,捧著搪瓷碗去了后屋。
“爹,餓了吧,我剛熬的大骨湯,您趁熱喝!”
杜連山坐起來,接過了溫熱的湯碗,一邊喝一邊嘆氣。
“爹,我咋聽人說,您要去秋梅哪兒養老呢?”
“我……”
“我一琢磨就是有人亂嚼舌根,您干了一輩子村干部,有些理兒比我們這些晚輩明白,您說您有倆兒子呢,怎么能去閨女家養老?這事兒要傳出去,建國和建設在村里還怎么做人,那頭能抬起來嗎?建國回家跟我一說,我就知道,這事兒一準兒是有人謠傳呢,您老肯定辦不出這糊涂事兒!”李翠玲不慌不忙的說道,時不時還偷眼打量著老頭漲紅的臉,心里暗暗好笑,“您呀,把心擱肚子里,誰不給你養老都沒關系,我和建國養您,您就踏踏實實的在這兒住著,我天天給您送飯!”
杜連山一口湯差點兒噴出去,他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大兒媳婦今個這是咋了,怎么就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自從老伴去世,他就沒少了給大兒子暗示自己要跟著他們養老,可這都十幾天過去了,屁都沒一個,那肯定是不愿意呀,怎么這會兒又改了主意?
杜連山慢慢放下湯碗,擦了擦嘴,沒有立即表態,他瞄了李翠玲兩眼,忽然想明白了,問題的關鍵是這房子和那十幾畝地。
李翠玲是十分鐘之前突然改的主意,起因是老爺子的那句“誰給我養老,房子和地就給誰”,之前誰都知道房子和地遲早是杜建設的,她撈不著好處,自然不會同意給老頭養老,剛剛在門外一聽老頭這話,立刻跟打了雞血一樣,渾身興奮。
她面帶微笑,麻利的給杜連山鋪炕,然后又打了盆熱水,盡心盡力的給老頭洗腳,收拾完了,又主動給老頭續上煙鍋,“爸,回頭趕集我給你買二斤好煙絲,這些煙絲都潮了!”
自打老伴去世,杜連山還沒享受過這待遇,心里明知道李翠玲是在討好他,但也美滋滋的,他想明白了,自己養老這事兒還就著落在房子和地上了!
金英聽著隔壁的動靜,雞皮疙瘩掉一地,她很清楚,大嫂這是沒安好心,自己剛嫁到杜家,可不能就這么被人欺負,否則,以后的日子沒發過。
她從炕上爬起來,挽了頭發扎好,踱步來到后屋,笑道:“大嫂真是菩薩心腸,既然您愿意孝敬爸,那讓爸搬你哪兒住吧,這樣照顧起來多方便,還省去了每天送飯的辛苦了。”
李翠玲眼皮一挑,眉目間含著殺氣,卻也是掛著笑,道:“弟妹,這就是你想得不周了,咱爸在老房子生活了一輩子,到哪兒能習慣?我多跑幾步路有啥,不都是應該的?”
“你怎么孝敬爸,我管不著,但有一點兒,我得說明白,這房是我的,媽活著的時候答應下的,別人要是惦記,我勸她趁早死了心!”
李翠玲噗嗤笑出了聲,一邊給杜連山點煙,一邊道:“媽怎么答應的,我可沒聽見,我只知道媽走了,現在這房是爸的,爸說咋辦就咋辦,要是有人敢打房子的主意,那就先把爸伺候好了,如果不愿意給爸養老,怕是媽也不答應!”
杜連山倚在墻角,悶頭抽煙,聽著兩個兒媳婦唇槍舌戰的爭論,覺得還挺有意思的,很明顯,倆兒媳婦都在打房子的主意,相比較來看,大媳婦更聰明些,認得清形式,小媳婦歲數小,就是個愣頭青,根本斗不過大媳婦。
果然,金英氣得鼓鼓的,轉頭沖杜連山發難,“爸,我就問你一句話,這房給不給建設?”
“給得,也給不得!”
“什么意思?”
“還是那句話,誰給我養老,這房將來就給誰!”
李翠玲有老爺子撐腰,一臉得意,嘲諷道:“弟妹,這做人呀,要有良心,得知道自己怎么來的,誰不是爹媽生的?甭管什么時候也不能忘本啊!”
金英的臉上掛不住了,豁然起身,柳眉倒豎,杏眼圓睜,“行,你們這是往死里欺負我啊,我也把話放在這兒,這房子不給我,日子就沒法過!”
金英轉身回屋,收拾了自己的東西,一邊哭一邊往外走,杜建設急忙上前阻攔,“英子,你這是弄啥呢?”
金英用力推開杜建設,發狠道:“我上輩子作什么孽了,跟了你個沒用的玩意,到頭來連個窩都沒有!這日子沒法過了,我回家!”
杜建設一聽傻眼了,剛娶進門的媳婦,炕頭還沒焐熱呢,這就要走?他跟在后面好話說盡,可金英一句也聽不進去,末了甩下一句話,“想過日子也行,必須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