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知道你要去這個地方的話我肯定不會來陪你的。”
“噓，別出聲。”
她把一頂鴨舌帽扣在我腦袋上，伸手挽住我的胳膊，大搖大擺地走進了一家夜店，門衛居然沒攔人，我覺得審查還是太松了。
“呼！嚇死我了！”找到一個偏僻卡座，她一下子就撲了上去。
這里確實蠻嚇人的，到處都是把頭發染成各種奇怪顏色的人，有紋身的肌肉男，還有只是路過就會被香水氣味熏到覺得不適的濃妝艷抹的女人，還有一些人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然開始狂笑。
這里光線昏暗，最亮的光源是那些光球和五顏六色的射燈，我不覺得絢爛，只覺得詭異。
“這里就是你死之前想去的地方嗎？”我問道。
“什么？”她湊得很近問我，我可以理解，這里音樂太大聲了，震得我心臟都有點不舒服。
“我說！這里就是你死之前想去的地方嗎？”
“對啊！我可能活不到成年啦！這種地方我還沒來過呢！肯定要來看看啊！”她好奇地把頭向四周望去。
“你會跳舞嗎？”她湊到我的耳朵旁邊問我，這里的煙草味和香薰的味道很濃，讓人想吐，只有她湊過來的時候是一股清淡的柑橘味，讓人可以喘息。
“不會。你會嗎？”
“我只會宅舞。”
“什么玩意？”
“你要喝點什么？”
我看了看菜單，不禁咋舌，這里的東西價錢簡直離譜，酒真的需要賣得那么貴嗎？
我不懂酒，第一次喝酒還是在姐姐的葬禮之后的晚宴上。大家都圍在一起吃飯，我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死了人還要聚在一起吃吃喝喝。都是一群神經病。
我拿了一瓶啤酒躲在房間，有人來敲門我也沒有理會。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要喝酒，就是覺得這時候應該喝一點。
那天喝的是啤酒，味道很苦，我不喜歡。
“橙汁就好。”這里的橙汁價格也很離譜，就普通一杯居然要二十多，但這已經是這里最便宜的飲料之一了。
“你好，一杯橙汁！一杯啤酒！”
“你要喝啤酒嗎？”這里的啤酒可不便宜。
“我還沒喝過酒呢！我想嘗嘗！”
“好吧。”
“你喝過啤酒嗎？”
“喝過。”
“哎呀，看不出來呀，不良少年。”她笑著用手肘戳了戳我“你要去跳舞嗎？我感覺她們就只是跟著音樂扭腰而已。”
我也是這么感覺的，她們真的就是伴著音樂一邊扭腰，還有人往其他人身上不停地蹭，有點像是之前看見紀錄片里面撓癢的狗熊。我不知道這算不算舞蹈，一瞬間我好像理解了群魔亂舞是什么感覺。
“算了吧。”
服務生給我們送來了橙汁和玻璃瓶裝的啤酒，玻璃瓶的蓋子不需要開瓶器，現在換成了拉環樣式的。她噗呲一下拉開了玻璃瓶的拉環，氣泡從瓶口涌出來，隨著瓶身蔓延到桌面，又慢慢破裂，回歸成一灘啤酒漬。
“來了來了，人生第一次的喝酒！”她看上去很興奮，拿起來吸溜了一口還在溢出玻璃瓶的泡沫。
“啊？”好像是與自己幻想的味道不一樣，她皺了皺眉。
“一定是我的打開方式不對。”
她沉思了一會兒，猛地灌了一大口進去。
她皺著眉，強迫自己咽了下去，然后擠出一個笑容，把啤酒瓶推到我面前。
“味道不錯的，你嘗嘗！”
“算了，味道苦，我喝不慣。”
“你知道苦的還不攔著我！”她搶過我的橙汁，咕咚咕咚地來了幾口，看上去頗為不滿。
“這就是成人世界的味道嗎？居然是苦澀的！好苦啊，好難喝！”
“你不是想嘗嘗喝酒嗎？”
“也是。”她的情緒來得快走得也快。“這是苦的欸，那群人是怎么喝下去的！說什么喝酒解愁，可是喝苦的東西不會覺得越喝越心酸嗎？”
“鬼知道。”
“我喝了你也要喝。”似乎是不滿只有自己吃了苦，她也強烈要求我也要喝一口。
“……好。”我拿起她剛剛推到我面前的玻璃瓶，稍微轉了一個角度喝了一口。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喝酒，我要喝也應該拿個新的杯子的，但我沒有考慮這些，就是覺得這時候想喝一點。
沒有在姐姐葬禮那天喝到的苦，味道也沒有那天濃。
“你不覺得苦嗎？”不知道為什么她的臉紅了，可能是酒精的原因吧。
“一般。”
“真的？”似乎是對我的態度感到疑惑，她又拿了過去嘗了一下，然后又推開。
“還是苦的，你騙我！”她又喝了一口橙汁。
“還好吧。”
可能是因為這個酒太貴了，就算是很苦她還是皺著眉繼續喝，就這樣硬生生一口一口地喝完了一瓶啤酒。
“你說？我們剛剛算不算間接接吻了？”她湊到我耳朵旁邊說道。
“你在想什么？”她的腦袋里面總是會有各種奇怪的想法。
“這是我第一次踏入大人世界欸！我們還接吻了！”
“只是喝了同一瓶啤酒而已，而且我轉了角度的。”
“我不管！那也是間接接吻，間接接吻也是接吻。給你占了大便宜了。”
“酒真的是又貴又不好喝，但點都點了，不做點什么太虧了。我想去跳舞，缺個舞伴，你來陪我！”
她站起身來，硬拽著我的手去到舞池邊緣，學著舞池里面的人扭動著身體，她應該真的會跳舞，跳得不賴的。
“長野，你也跟著一起跳嘛！”
被架到這個位置了，我只能笨拙地模仿這群人跳舞的姿勢。
“哈哈哈哈！你跳得好丑啊，你看我這樣！”她一邊嘲笑我，一邊學起了舞池里面那些人的舞姿，有一些動作像是舞池里面那些學狗熊蹭樹的動作一樣，扭動幅度很大，更大膽。她的臉很紅，應該是喝酒導致的。
“美女，要不要來跟我喝一杯啊？”一個人過來對著她說道，看起來像個小流氓，流里流氣的，還染了一頭黃毛，如果不是因為人中上面長了一顆痘痘的話看起來應該沒那么好笑。
這就是搭訕嗎？這是我第一次目擊搭訕現場，原來那么尷尬。
“不好意思啊，我跟我男朋友來的。”她伸手摟住了我，半個身子貼在我的身上，把我嚇了一跳。
“沒事，也可以認識一下嘛！我們的卡座位置很好，你們可以來一起坐嘛。”
“欸，親愛的，你覺得怎么樣呢？”她扭頭看向我。
“......算了吧，我們不想被打擾。”
“那么不給面子啊？你知道我是誰嗎？”那個黃毛沖著我說道，我覺得大事不妙。
我猶豫了好幾秒。
接著......
“耶！”我一邊摟著她一邊擺著奇怪的舞姿晃走。
黃毛可能沒見過這種反應，也可能是沒見過這種奇怪的舞姿，愣在原地。
她摟住我，一邊樂不可支，一邊隨著我的腳步離開。
逃似的出了夜店。
“哎呀，這就是大人的世界嗎？好有趣啊！”她還在笑。
“你笑個屁。”
“剛剛他說你知道我是誰啊的時候為什么要走啊？萬一他說他是什么邊疆戰神什么的呢？”
“網文看多了吧你。”
“接下來你就送我回家吧！”
“你自己不會回家嗎？”
“我覺得有點頭暈，你不擔心你女朋友被人搶走嗎？”雖然她只是喝了啤酒，但她的臉確實很紅。
“我們已經出來了，男女朋友游戲可以停止了。”
“好吧，但我真的有點頭暈，你就護花使者當到底吧，把你聯系方式給我。”
她把地址信息發了給我，拉著我上了公交車。
“說起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住址的。”我猛然想起來，我沒有告訴過她我的住址，但上次她還是找上門了。
“只要把生病的事情告訴老師，然后說是我弄傷你的，再流點眼淚，說想跟給你道歉，我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沒機會跟你說了，老師就會把你的地址給我了。”她坐上公交車最后一排空位的角落就開始閉眼，好像是準備睡覺了。
“地址發你了，我頭暈想要睡一下，你幫我看著站點。男女朋友游戲就玩到你送我回家吧，借我靠一下。”她向下倒去，一只手摟住我的胳膊，好像要把全身的重量靠在我的身上。
“你......”我還想說點什么。
“這也是我的死前愿望。”她出聲說道。
“......”手機傳來媽媽的消息，她問我什么時候回家，我應付地回復了媽媽的消息，終于安撫好母親之后，她已經睡死了。
看著她熟睡的臉，我很難想象她真的是個生病的人，皮膚看起來很光滑，臉上剛剛喝了酒之后殘留的紅暈讓她看起來像是化了妝一樣，說不定她其實沒生病，我這么想著。
如果她真的沒生病的話我這時候會很樂意在她臉上畫上各種東西，也許可以給她加點胡子，在她額頭畫個大王八。
我還是制止了這種幼稚的想法，手里也沒有簽字筆也是一個原因。
要到站了，她還在睡覺，我捏了捏她的鼻子，她皺眉扭開自己的頭。我伸手掐她的臉，她也轉過頭去，看起來還是不愿意醒。
“醒醒，要到站了。”我拍了拍她的臉。
“背我。”她蛄蛹了一下，兩只手伸了過來，但還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一樣靠在我身上。“我用不上勁了。”
我想把她就這樣扔在公交車上。
如果抗著她會不會像是人販子？她家離公交站還有點距離，我好像也沒那么大的力量。
“唉......”嘆了口氣，我還是像轉身把她背在身上腰。她像一灘爛肉一樣，我擔心把腰支起來她會向后倒去，只能盡量像背大米一樣弓著腰。
夏天的夜晚并沒有比白天涼爽，背上那個家伙似乎是因為喝了酒的原因感覺也很熱，這里是個小公園，夜晚很多人在這里，散步的，夜跑的，還有人支著小攤在賣各種小物件和小吃。
在別人跑步的地方賣小吃真的沒問題嗎？
“長野。”
“......”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醉漢的呢喃，我不想搭理她。
“長野！！！”她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起來，很大，周邊其他人都把目光聚集了過來。
“干嘛？”我低下頭逃避著視線。
“你還在啊，太好了。”她把搭著我肩膀的雙臂圈了起來。
“你醒了就自己走吧。”我直起身來準備放下她的腿。
“不要。”她把圈在我肩膀上的手臂用力起來，像是要給我鎖喉一樣，隨著我放下她的姿勢，她的身體向下掉，加上圈在脖子的手臂，也確確實實給我鎖了個喉。
“呃咳！”她沒有放手的打算，我只能重新調整姿勢把她背起來。
“我頭還很暈，你背我到家吧。”似乎是為了阻止我說話，她的解釋來得很快。
“你知道你很重嗎？”
“好過分，對女孩子說這種話。”
“下來吧，快到你家了，等一下被你父母看見了怎么辦？”
“我就說你是我男朋友，他們會理解的。”
“我不是。”
“我說過了，男女朋友游戲就玩到你送我回家，所以你現在還是。”
“......”
“長野。”
“干嘛？”
“你是爛好人嗎？”
“應該是吧。”如果不是我想不到我會陪她的理由。
“班里的人都不了解你。”
“一個人更舒服。”
“那和我在一起你高興嗎？”她把頭縮了縮。
“...還行。”
“太好了。”
她沒有再說話，似乎是又睡著了。
我想起來這次也是她買單的，掏出現金，把這次和之前的錢塞進她衣服的口袋里。
我不喜歡欠別人什么東西。
按下她家的門鈴，來開門的是她的父母。
他們開門的著急，看見我的驚愕，看見我背上有個人的震驚，我都看在眼里。她的父母著急地把她接了過去，看見她睡得像頭死豬一樣松了口氣。
她的母親把她背進房間里面，她的父親請我進去坐坐，雖然我反復強調不用。
“謝謝你把我女兒送回家。”她的父母鞠躬向我道謝，太嚴肅了，我不習慣。
“不用，只是正好順手而已。”
“不，還是要感謝你的，她說想出去玩，但是我們不知道她要去夜店，沒有遇見危險真的太感謝你了。”她的父親把茶水遞到我面前。
“謝謝。”我沒有喝。
“同學，你是我女兒的男朋友嗎？”
已經把她送到家了，男女朋友游戲已經結束了。我們的關系是朋友嗎？我好像就只是自然而然地陪她做各她想做的事情，這樣就算是朋友了嗎？
“不，只是...朋友而已。”
“是嗎？”
“是的。”
他們注視著我，好像想從我這里知道些什么。
我也注視他們，假裝自己一無所知。
我不習慣溝通，瞎扯幾句，就以要回家的理由離開了。
“歡迎你以后來玩。”她的父母把我送出門，向我笑了笑，和她的樣子蠻像的。
“謝謝。”
“長野同學。”她的父親喊住我。
“麻煩你與她好好相處。”
“好的。”我點點頭。
第二天，她沒來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