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不要讓我們老是操心?！?

“對不起?！?

“不要整天擺著這個臉，你就不能學學你姐姐嗎？多笑笑啊?！?

“對不起。”

“你得學學你姐姐啊，她之前一直很喜歡參加集體活動的?！?

“對不起?！?

“長野，你還是要好好和大家相處呀，總一個人呆著是不行的。”

“對不起?！?

諸如此類的對話我中學三年已經聽了無數遍了，有時候連夢里都能聽見，但我好像只能說對不起，所有長輩和老師都很喜歡月，他們應該是希望能再有一個像是月一樣的學生吧。我努力地學習她，但是我真的學不會，即使我現在的年紀已經比她死去的時候還大了。

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太麻煩了，有時候會喜歡把目的隱藏在語言之下，說句話像是在做無數的閱讀理解，我不擅長解構人心。

我在想：如果人類要把最方便最快捷的溝通方式也加上保密，那語言存在的意義是什么。直接告訴我你想做什么，能做就去做，不能做就另請高明，這種溝通方式不是更快捷更有效嗎？何必一遍遍地要求別人卻又樂于隱瞞自己呢。

午飯時間，老師把我叫去心理輔導室。

“長野，你最近還有頭疼嗎？”

“沒有了，謝謝。”

“……”老師看上去有點欲言又止。老師很年輕，應該是今年剛剛才來當老師，我不清楚，我沒關注過這些事情。

“您是想問她的事情嗎？”能專門找我來這種獨處的地方，想來肯定是為了問關于她的事情的。

“哈哈……”她看上去有點尬尷，伸手撓了撓頭?！笆堑?，你知道她最近情況怎么樣嗎？”

我很困惑為什么老師會問我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應該是去問本人吧。“不好意思，我不清楚?！?

“欸？”老師看上去有點震驚。“你不是知道她生病的事情嗎？”

“是的?！?

“你沒去了解她的情況嗎？上次你去送提綱的時候你們不是還一起逛商場了嗎？”

“……沒有?！睘槭裁蠢蠋熞查_始在傳這些謠言，我不會主動了解這些東西，我覺得她也不會喜歡別人對她的病情刨根問底，她腦袋里面長東西的事情也是她告訴我的。

我覺得老師對她的了解應該比我更多，畢竟請假需要病例。

“你對她的病情不感到好奇嗎？”

“這是她的隱私。”

“這樣嗎？那長野最近覺得她怎么樣呢？”

“什么怎么樣？”這個問題太寬泛了，我不是很理解。

“什么都可以啊，她心情好不好，身體怎么樣這類的?！?

我不是她，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并不清楚。

“不好意思，我不是很了解?！?

“欸？你們關系不是很好嗎？最近其他同學都開始在聊你們的事情了?！崩蠋熆瓷先ビ悬c詫異?！耙皇抢蠋熤蓝际且馔?，現在那消息傳得我都要相信了。”

“都是謠言而已。”我知道有人在傳謠言，具體到了什么程度我其實并不清楚。

“沒有去解釋嗎？”

“她沒有?！?

“那你呢？”

“我？”

“對啊，被謠言包圍，被別人指指點點的，這種感覺肯定不好吧?！?

“……我沒關系。”

“長野，你好像很不愿意和其他人相處溝通呢?！?

可能是吧，我不會別人建立所謂的聯系。建立的聯系越深，去世的時候給別人帶來的傷害就越深。

我不想死之后也像月一樣給活著的人帶來悲傷的回憶。

“被人傳謠都傳到老師這邊了，你好像也沒解釋的意思?！?

“她不想自己生病的事情被大家發現，而且大家只會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東西，不管時間久了自然就會平息。”

一旦解釋起來就容易被人發現她生病的事情，我不擅長這個。當然太麻煩了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好悲觀的想法啊。”

“對不起?！?

我覺得應該說這個。

“喂，長野?！彼哪莻€豪爽性格的閨蜜來到我的桌子前面，不用想也知道她為什么會找來。

“你知道小柑橘今天為什么請假嗎？”

“不知道?！彼ジ陕锪死蠋熥匀灰膊粫f，她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沒必要去了解。

“你不知道？你和她關系不是很好嗎？”她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撐在我的桌子上，眼神看起來像是在審視一個犯人，面前就差一盞可以把我閃瞎的白熾燈。

“只是朋友而已。”

“只是朋友？”不信任的顏色要從她的眼睛里面溢出來了。“只是朋友會在天臺有親密動作？只是朋友會前后腳請假，然后還被看見一起逛商場？”

“這些她上次解釋過了...”

“好，就算這些都是意外，那上次她還跟我說要找你吃午飯然后一中午沒回來！昨天還有人看見你背著她在小區公園里面是怎么回事？”

聽到這些話班里的其他同學也把視線投射了過來，我感覺很不舒服。

我并沒有感覺那天中午和她呆在一起的時間有那么長，昨天的事情居然會被看見，我也沒有想到，我更想不到這些事情會在班里傳起來。

我實在想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人來關注這些事情。但看樣子好像也只是背她被看見而已，要是一起出入夜店被發現那這些事情會被發現我很難想象面前審視犯人的態度會發生什么轉變，估計會直接判定死刑吧？但面對眼前這個問題，我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是恰好碰到嗎？

“……”

“你知不知道最近有很多關于她跟你的謠言？”她敲了敲我的桌子。

“......知道?！奔词刮也蝗ブ鲃雨P注，那些議論的聲音和視線哪怕是我也可以注意到了。

“你不覺得你應該做些什么嗎？”

“我應該做什么？”我不知道我能干什么。

“應該做什么？離她遠一點啊。”她似乎對我的態度不滿，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會覺得不滿。

她說過想要用謠言讓更多人記得她，但又不想讓自己的朋友發現自己生病的事情，現在她的朋友又希望謠言能夠平息。其實在班里她向我打招呼的時候我也沒有搭理過她，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點點頭。

“我會離她遠一點的?！?

“……哼?！蔽也恢罏槭裁此瓷先ミ€是不高興，準確來說，我連為什么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也不知道。

“對不起?！?

我覺得應該說這個。

我一個人把準備的兩份菜品全部吃完了，麻婆豆腐很辣，我很少吃辣。

她回來了，還是那么受歡迎，她的朋友喜歡圍在她身邊聊天，雖然只是一天沒來學校，但是她的朋友好像好久沒看見她一樣，她們關系真的很好。

“長野！有沒有想我啊？”在班里她舉起手向我打招呼，我的位置在角落靠墻的位置，她的位置則在靠向窗戶的位置，我們中間隔了大半個班，她的這聲招呼也讓所有人把目光集中在這里，最近的傳言大家都有耳聞。

我抬頭向那邊看去，她笑得還是那么沒心沒肺，完全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她身邊的那個性格豪爽的閨蜜也看向我，眼神看上去有點不善，眉毛是皺著的。

好像遇到她之后身邊的麻煩事情就多了很多，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起身向門外走去。

“長野，你要去哪？要上課了。”隔壁桌的同學提醒到。

“衛生間?！?

“欸，等等?！彼酒鹕韥?，似乎是有事跟我說，但只是剛剛站起來就被她那個豪爽的朋友按了下去。

“我好好交代，你和他到底什么關系？”在出教室門之前，她朋友的聲音傳來，大家的視線也向她聚集過去。

我還是躲在天臺吃午飯，她被她的朋友糾纏著，我想今天她應該不上來了。

“哎呀，終于搞定她們了?！彼昧Φ赝崎_那扇嘎吱作響的門。

“你……”我以為她要被她的朋友糾纏一中午，沒想到她還能跑上來。

“別跑！”似乎是擔心我跑路，她向我掐腰一指，仿佛是要給我施展定身咒。我不知道為什么她能看出來我想跑，我之前其實也沒在班里搭理過她。

我不知道現在要做什么反應，我答應陪她完成死前愿望，但是她的朋友卻希望我能離她遠一點。

“我沒跑?！?

“哼哼，諒你也不敢！”她拿著飯盒一下坐在我身邊，大剌剌地挎著腿，岔開腿的坐姿看上去想路邊攤喝啤酒的老大爺一樣。

掏出勺子在我的飯盒的配菜里面挖了一勺塞進自己嘴里。

“味道不錯，不過怎么不是麻婆豆腐？上次不是說給我做麻婆豆腐的嗎？”她一邊嚼一邊說話，語氣看起來好像還有一點不爽。

“你昨天沒來?！?

“哦！對?。『冒?，原諒你了。”她反應過來了，點了點頭，然后順手把我的飯盒順了過去，我和她的并在一起，她一邊把我的配菜往自己碗里扒，一邊把自己的清淡食物往我的碗里送。

“……你的朋友沒有找你嗎？”

“找了??！鈴音纏著我問我們的事情呢。”

“那你把菜換完之后就下去找她吧?！?

“怎么？我和她的關系好你吃醋了嗎？”她笑著抬頭看向我。

“你在胡說什么……”

“那你要趕我走了？天臺也不是你的哦。”

“沒有……”

“那你怎么要我去找她？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沒有，只是最近謠言被傳得更廣了。”

我沒有告訴她昨天她的朋友找我的事情，但我也沒撒謊。

“對啊，你知道嗎？剛剛鈴音還讓我離你遠一點，讓謠言平息呢。”

“那你不聽你閨蜜的建議嗎？”我知道我不是討人喜歡的性格?！袄鲜呛臀掖粼谝黄鹉愕拈|蜜應該很不爽吧。”

“我知道??！”她笑了起來“但是死之前還能做一波大家視線的中心，多爽啊，還會有更多人記住我，我跟你說過我希望謠言傳得更廣的吧，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可是你的朋友很關心你，你不給她做解釋嗎？”

“不行啦！一解釋我生病的事情就是一個繞不過去的環節。”

她換菜換著換著挖了一勺飯塞進嘴里?！艾F在這樣就很好，她們都還是正常地對待我，我也能享受正常的校園生活。鈴音她找過你是嗎？”

“你怎么知道的。”

“她突然跑問我我們兩個是什么關系?！?

“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反問她她覺得呢？她說你的回答是我們是朋友?！睋Q好菜的飯盒重新遞給我，我接了過來。

“但是她說她不信，她覺得我們在談戀愛。

“她怎么會這樣覺得？”我實在不覺得我們兩個有戀愛行為，在學校也有意不去搭理她了。

“嗯……你不覺得我們的行為很親密嗎？”

“我感覺只是被你架著做各種事情而已。”

“你自己同意了的哦！”

“說得也是?！?

“欸，她們都在傳我們在談戀愛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

“你有什么想法嗎？”她湊了過來，“有沒有覺得暗爽？”

“我覺得好麻煩?！?

“真是個無情的男人，你知不知道很多人喜歡我啊。欸，她還有沒有跟你說其他事情啊？給我說說？”

“……沒什么，只是問我們的關系而已。”

“這個我知道啦，沒問別的嗎？”

“……沒有。”

“欸~不像鈴音呀?！?

“你知道嗎？鈴音她其實是個超級感性的人哦，萬一她真的知道我生病了，她說不定會退學陪我一起發瘋哦，所以我已經打算把生病的事情瞞到死掉為止了?！?

我的思緒很繁雜，不知道如何整理。

我答應陪她完成死前愿望，但是她的朋友卻希望我能離她遠一點。我不希望自己會成為別人討論的一部分，但與她完成死前愿望的過程卻把我推向這個我不愿意面對的局面。她說跟我呆在一起會開心一點？我卻不知道為什么。我為什么會答應陪她完成死前愿望呢？我當時好像只是因為內心突然被觸動了，到底是什么觸動了我？

“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吧?！?

“你肯定沒別的朋友吧?！?

“你說得對?！?

“可惡，居然是事實。我要是用和你斷絕關系威脅你你肯定也會暗爽的吧！”她咋舌道。

“被你發現了?！?

“真無情啊，你覺得和別人的關系不重要是嗎？”

“……對?！彼坪跏菫榱丝隙ㄗ约旱南敕?，我繼續補充到：“和別人建立所謂的關系不重要?！?

“無論什么關系，朋友，戀人，親人，最后我們都只是獨立的個體，再多的關系我們終究都是還是獨自在向著生命的終點前進，最后我們都會離開，建立更多的聯系都改變不了死亡的結局，與越多人建立聯系，反而死亡的時候給活著的人帶來的悲傷回憶就越多?！?

“我不想給別人帶來悲傷的回憶?！?

“……”她這次很反常地沒有說什么話，只是靜悄悄地聽完我的觀點，兩個人沉默地呆了一陣子。

“很消極吧，和這樣的我呆在一起你最后的時間也不會很開心的。”我站起身來轉頭看向她。“還是離我遠一點吧?！?

“你好溫柔啊?！彼痤^來看著我。

“……你沒事吧？”

她輕笑出聲“我們真的完全不一樣呢?！?

“所以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吧?！?

“不。”她把飯盒放了下來，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

“我要你陪我完成死前愿望！”

“……你腦子壞掉了？”

“對?。　彼α似饋怼?

推開教室的門的時候，我能注意到更明顯的視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