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在晨讀課發現那封匿名信時，窗臺的綠蘿正滴落今秋第一顆露水。淡紫色信紙折成六芒星形狀，夾在她英文詞典的“A“開篇頁——那里用鉛筆描著顧言講解語法時的側臉。

“放學后器材室見，事關你父親。“字跡被鋼筆墨水洇染，最后一筆拖出顫抖的尾跡。她下意識望向教室后排，顧言正趴在課桌上補眠，睫毛在晨光中投下青灰色的陰影。

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林夏借口生理痛溜回教學樓。器材室鐵門虛掩著，霉味混著過期鎂粉撲面而來。當她伸手去夠高處儲物柜時，身后突然傳來鎖舌彈扣的聲響。

“林同學很守時。“教數學的王老師摘下金絲眼鏡，“你父親挪用課題經費的事，不想鬧大吧？“

林夏后退撞到跳馬箱，掌心蹭滿鐵銹：“我爸爸不可能......“

“這是復印件的照片。“手機屏幕貼著她鼻尖，“顧言媽媽提供的，你猜她為什么幫你爸隱瞞？“

陽光從氣窗斜切進來，將昏暗空間分割成兩半。林夏看著照片里父親的簽名，突然想起暴雨那日顧言母親鮮紅的指甲：“除非你讓顧言......“

器材室大門突然被踹開。顧言拎著消防斧站在逆光里，校服領口歪斜，鎖骨上還沾著籃球場的塑膠粒：“王老師，您去年帶的競賽班賬目需要我幫財務處核對嗎？“

醫務室消毒水的氣味里，林夏數著顧言睫毛上的光斑。他正低頭給她包扎擦傷，醫用膠帶在虎口纏出笨拙的蝴蝶結。

“為什么要跟來？“她晃著粽子似的手。

顧言擰開桂花蜜罐，甜香頓時盈滿狹小空間：“某人上次被鎖在化學實驗室......“

“那是意外！“林夏漲紅臉去搶勺子，“再說你后來不也爬窗......“

話沒說完就被喂了滿口桂花釀。蜜糖黏住唇瓣時，她發現顧言耳尖比蜜漬桂花還要紅。

窗外傳來運動會彩排的鼓點，震得玻璃柜里的葡萄糖瓶輕輕顫動。

“王老師的事我會處理。“顧言突然說，“你別再單獨行動。“

林夏舔著嘴角的桂花：“怎么處理？“

“他女兒在英國讀書。“顧言將創可貼按在她手背，“去年國際班的贊助費有問題。“

陽光突然暗下來。林夏望著他低垂的眉眼，突然意識到這是第一次，顧言主動提及那個她觸碰不到的世界。

攝影社活動日，林夏在暗房找到顧言那年少代的雙反相機。

牛皮紙包裹里掉出泛黃的日記本，最新一頁寫著：“S小姐今天摔了三個燒杯，像受驚的鹿。“

顯影液里的相紙逐漸浮現輪廓：是她在生物實驗室打翻培養皿的瞬間。白大褂歪歪扭扭地套在身上，馬尾辮沾著不明菌類，而照片角落有只手正悄悄扶住搖搖欲墜的試管架。

“這是偷拍！“林夏舉著相紙沖進教室。

顧言正在給流浪貓梳毛，聞言將梳子塞進她手里：“構圖需要模特自然狀態。“

小白貓在她膝頭翻出肚皮，顧言的白襯衫袖口蹭過她小臂。

林夏數著他梳毛的節奏，突然發現貓咪項圈上刻著數字——是經緯度坐標。

“天文館的定位。“顧言撓著貓咪下巴，“周末有流星雨。“

暗房的紅燈在記憶里閃爍，林夏想起那張未送出的天文館門票，正安靜躺在書包夾層。

家長會當天，林夏在辦公室外聽見茶杯碎裂的聲響。顧言母親的聲音像淬毒的銀針：“林老師，令嬡最近和犬子走得很近？“

父親的聲音帶著疲憊：“孩子們的事......“

“聽說您需要職稱評審的推薦信？“高跟鞋敲擊地磚，“明天讓林夏把退社申請交來。“

林夏沖進洗手間，將天文館門票撕成碎片。水流沖走紙屑時，鏡中倒影突然多出一人。

顧言攥著被退回的攝影比賽報名表，表頭“S小姐“的筆跡被紅筆粗暴劃掉。

“為什么擅自決定？“他抵住盥洗臺，薄荷氣息裹著怒意。

林夏看著鏡中他發紅的眼尾：“你媽媽拿我爸......“

未盡的話語被突然貼近的體溫打斷。顧言的下巴抵在她發頂，聲音悶在胸腔：“給我三天。“

窗外飄起今冬初雪，融化在她后頸的溫熱呼吸里。

三天后的清晨，林夏在儲物柜發現牛皮紙袋。手工松餅還帶著余溫，便簽上畫著歪扭的貓咪：“18:00，天文館。“

她穿著鼓鼓囊囊的羽絨服到場時，顧言正在調試老式望遠鏡。星空穹頂緩緩轉動，在他肩頭灑下碎鉆般的光暈。

“這是奶奶的嫁妝。“他擦拭目鏡，“她說真正的星星比數據浪漫。“

林夏湊近望遠鏡，土星環在視野中舒展成璀璨的絲帶。顧言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拒絕了瑞士的學校。“

熱可可差點打翻，被他穩穩接住。林夏看著兩人交疊的手，突然發現他腕間多出條紅繩——是她去年在廟會求的平安繩，當時謊稱買一送一。

“為什么？“她摩挲著褪色的繩結。

顧言轉動望遠鏡：“有人說過，被愛著的存在不是累贅。“

投影儀突然切換成照片墻，全是她未曾察覺的瞬間：撿銀杏葉的側影，打瞌睡時臉頰的壓痕，喂貓時翹起的發梢。每張右下角都標著經緯度，串聯成環繞城市的星圖。

“這些坐標......“

“是心動的軌跡。“顧言按下開關，整個穹頂開始下墜星光，“從你撞翻顏料那天開始。“

末班地鐵上，林夏靠著顧言肩膀裝睡。他衛衣兜里的太妃糖正在融化，甜膩氣息混著薄荷味縈繞鼻尖。玻璃窗倒影里，顧言正用指腹輕觸她翹起的碎發。

“裝睡的人睫毛會抖。“他突然說。

林夏笑著睜眼，看見車窗映出兩人依偎的身影。顧言從書包里掏出皺巴巴的退社申請，當著她的面折成紙飛機：“我爸答應出面作證，王老師的舉報是誣陷。“

紙飛機穿過車廂，墜落在保潔員的簸箕里。林夏摸到他掌心潮濕的汗意，突然明白這三天他眼下的烏青從何而來。

“你去找了顧叔叔？“

“用數學競賽獎金換了律師咨詢。“顧言將額頭貼上她發頂，“我說要守護比公式更重要的東西。“

地鐵駛入隧道，黑暗吞沒告白的尾音。林夏在轟鳴聲中握緊他的手，直到光明重新漫進車窗，照亮彼此發燙的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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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當晚，林夏在信箱發現蓋著瑞士郵戳的包裹。素色禮盒里躺著星空投影儀，便簽是印刷體：“給S小姐。“

她按下開關的瞬間，整間臥室流轉起銀河。天花板浮現熒光字跡，是顧言的字跡：“你是我所有計算中唯一的不可控變量。“

手機突然震動，顧言發來天文館定位。林夏裹著羽絨服跑出門時，看見他站在初遇時的梧桐樹下，肩頭落滿新雪。

“瑞士的星空不如這里。“他呵出白霧，“因為......“

林夏將凍紅的手塞進他口袋，觸到尚未拆封的退社申請：“因為這里有人耍賴，用數學題換太妃糖？“

顧言低頭替她系圍巾，紅繩從領口滑出，與她腕間的銀鏈纏繞成結。雪落在相觸的鼻尖，融化在共享的呼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