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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交換

  • 北極觀星
  • 卓庭舟
  • 3508字
  • 2025-03-23 20:00:00

太史令看著眼前貌似還沒有從白天的驚嚇里緩過來的姜昀,深深嘆了口氣,離開了太廟,留下孤獨的姜昀落寞地坐在地上。

周王宮檐角的銅鈴在夜風中發出細碎響動,刮動著明堂中人影搖曳,周朝太子姬皎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袖中溫潤的玉佩。案頭堆積的竹簡被燭火鍍上金邊,最上面那卷是司寇密奏——洛邑南郊發現七具青銅面具的尸體,傷口皆在喉間三寸,似短刀所為,但七竅流血與今日鎬京城內那名相士死狀一致。

“殿下,太卜求見。“宦者令佝僂的身影在屏風后輕顫。

“宣。“他下意識將玉佩往袖中深處推了推。月光透過云母窗格,在太卜深紫色的官袍上割出細密裂紋。老人捧著龜甲的手指泛著青白:“臣夜觀星象,紫微垣西方有赤氣貫北斗,此乃...“

“說人話。“姬皎的指尖劃過竹簡邊緣,細木刺扎進指腹的疼痛讓他清醒。案下暗格里躺著今日從死去的相士懷中搜出的帛書,血漬暈染的“雙日凌空“四字還在灼燒他的眼瞳。

太卜的喉結上下滾動:“熒惑守心,主易儲之禍。“

燭芯突然爆開一朵燈花,映得墻上人影如同鬼魅。姬皎猛地攥緊掌心,十日前真正的姬宜臼臨死前的喘息又纏繞在耳邊。那位真正的周太子攥著他的手腕,指甲幾乎陷進皮肉:“阿皎,你替我活成太陽...“溫熱的血從摯友嘴角溢出,浸透了兩人交疊的衣襟。

“殿下!“宦者令的驚呼驚醒了他的恍惚。青銅酒爵不知何時被碰翻,暗紅的酒液正順著案幾紋路蜿蜒成河。太卜仍跪在原地,渾濁的眼珠卻死死盯著他袖口漏出的半截絲絳——那是宜臼束發用的玄色纓帶。

殿外突然傳來金戈相擊之聲,禁軍統領種闞撞開殿門,鐵甲上沾著新鮮的血跡:“有刺客潛入明堂!“

姬皎霍然起身時,袖中玉佩與腰間玉璜相撞,發出清越的鳴響。種闞的瞳孔在聽到這聲音時驟然收縮,他記得三日前太子殿下摔碎了那枚隨身二十年的青玉環佩。

“刺客可擒住了?“姬皎的聲音帶著上位者特有的冷冽,右手卻悄悄按住劍柄。姬皎低頭時,他看見臺下種闞甲胄縫隙間露出的半截青銅面具,與十日前圍困他和宜臼的那些黑衣人如出一轍。

“回殿下,賊人中了弩箭逃往冰窖...“種闞的話被突如其來的寒意截斷。姬皎的劍鋒已抵住他的咽喉,劍身映出窗外血色的月亮:“種將軍的佩刀,似乎比制式短了三寸?“

當第一滴血珠順著劍刃滾落時,隨著種闞的身子癱跪在玉階下,冰窖方向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姬皎在漫天火光中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本該躺在王陵里的姬宜臼正站在飛檐上,手中短刀折射著妖異的紫光。

“雙日凌空...“他喃喃重復著染血的讖語。那是在他啟程之日,申國巫祝死前緊緊拽著他的衣襟,在他耳邊低聲遺言。

冰棱炸裂的脆響混著瓦片墜地聲,姬皎的冕旒被氣浪掀飛。玄色纓帶散開的剎那,他看見姬宜臼脖頸下垂缺失的月牙形傷疤——那是前幾日狩獵時,那群戴著詭異青銅面具的黑衣人射偏的箭簇留下的印記。

“你曾經教過我——或許應該說對曾經的姬宜臼,活人永遠斗不過死人。“姬宜臼的聲音像是從冰窖深處傳來,手中短刀輕挑,姬皎束腰的玉帶鉤應聲而斷。染血的帛書飄落火海,焦黑的“雙日“二字在灰燼中詭異地扭曲成蛇形。

原本倒下的種闞突然暴起,掏出懷中的青銅面具戴在臉上,手持利劍沖向玉階上的姬皎。

“小心!“太卜的嘶吼混著骨裂聲。老邁的身軀撞偏刀鋒的瞬間,姬皎看清老人官袍內襯繡著的赤目玄鳥——那是母妃陪嫁死士的圖騰。

來不及多想,一道寒光閃過,刺向被撞歪身子的種闞,姬皎的劍鋒在觸及對方咽喉時陡然轉向,挑飛了疾射而來的三棱矢——那箭簇的制式分明是犬戎白犬衛的獨門暗器。

“好個一石三鳥。“姬皎踩著種闞的脊梁躍上梁柱,玉佩在掌心裂成兩半,形成了一個獨特的形狀。他忽然記起當年自己和宜臼在宗廟里青磚上看到的圖案:兩枚半圓玉玦交錯,恰似陰陽雙魚咬住彼此的尾巴。

姬宜臼的刀光已逼至種闞身后,種闞突然仰天長嘯,青銅面具崩裂開,原本光潔的臉上布滿了刺青,伴隨著狂笑聲,刀光毅然劈向了這頭人形怪物。

硬接了這寒氣畢露的一刀,種闞狂笑著撕開衣襟,胸膛上的蛇形刺青泛出幽藍熒光:“熒惑守心算什么?當蒼龍七宿爬上靈臺,隱藏已久的睚眥...”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七竅涌出的黑血在地上蜿蜒成北斗之形。

狂風卷著火星掠過殿閣,姬皎的指尖撫過那斷裂玉佩背面細微的刻痕,那是兩個清晰的文字——“皎”和“昀”,看著玉佩愣了一會,他并沒有把玉佩放進袖口,而是小心的揣進胸口,拍了拍衣袍,耳邊回蕩著太卜令一聲聲的哀求呼喚,毅然走向了面前的故人。

姬宜臼的刀尖在血泊中劃出半輪殘月,姬皎突然扯斷腰間玉璜擲向地上的黑血。青銅螭紋遇血迸裂的瞬間,露出衣袍內里暗藏的金絲軟甲——正是三年前申國的鎮國之寶。

“從你刻意露出胸口的傷疤開始。“姬皎靴底碾碎種闞的喉骨,掀開自己的衣襟。玄色衣袍內密布的針孔在火光中顯形,正是用申國密語繡著的“換日“二字。“我就知道,這個殘軀種闞只是你想布陣的一個載體。”

“蒼龍七宿昨夜已過天璇。“姬皎默默自語,太卜殘破的軀體突然抽搐著爬起,官袍下鉆出無數赤目玄鳥。這些機關鳥的喙部淬著幽藍劇毒,卻整齊地懸停在姬皎身前三尺,對著面前的姬宜臼蓄勢待發,“你的睚眥之怨恐怕已經不能阻止蒼龍七宿的降臨。”

種闞的尸身突然爆開,血霧中浮現金色星圖。姬皎踏著星位疾走,每步都在青磚上留下倒寫的篆文。當第七步踏碎搖光位時,姬宜臼突然開口:“申國巫祝用三十年布這個局,可還記得太液池底的石碑?“

姬宜臼又說:“別以為你用你們申國王族血脈供養的螭龍紋就可以壓制睚眥之怨,那畢竟只是螭龍,還不是蒼龍呢。”話語中透露著些許的輕蔑。

姬皎看著面前這個已經毫不掩飾陰邪氣息的姬宜臼,緩緩張口:“螭龍壓不住睚眥,那再加上我這蟠龍呢?”

姬宜臼顧左右而言他,并沒有直面回答姬皎的問題,“說是雙日,可你從此以后只能行走在黑暗中,這一生都不能面臨太陽了。”

“值得么?”

姬皎露出笑容,“值不值得不是你我說的,而是這天下說的。”

劍尖透過宜臼的身軀,宜臼臉上透露出由于機關鳥造成的劇毒,而展露出的詭異紋路。

姬宜臼咧了咧嘴,“你以為這就結束了么?你真以為只有一個宜臼?嘿嘿嘿…”

喉嚨里傳出低聲詭異笑聲,不似人。

“慢慢來,不要急,你會發現,無論多久。這座天下還是我們的。”

“天下是不是你們的我不清楚,但覆蓋在天下黎民頭上的陰霾。一定會散去的,你們周朝拋棄了人,投降了所謂的天神,全然不顧天下人的死活,無論多久,我都要將你們斬草除根,我要跟這天上的神仙斗上一斗。”

猛然間天雷滾滾,黑云壓迫著大地,云中傳出陣陣低吼,如錐心般沖擊著姬皎的身軀。

姬皎頓了頓,強行咽下已經涌上喉嚨的鮮血。

“就像今日,就從斬殺你開始,這是勝利的開始。”

當一切都悄無聲息之后,不知何時殿外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參見太子“,禁軍手中的火把照亮檐下的青銅鈴,姬皎劍指東方。

明堂內姬宜臼胸前的傷口突然開始變化,如流沙般蔓延,身軀逐漸消散,空留地上的痕跡還在證實他曾經存在。

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姬皎看著地上姬宜臼的尸體印記默不作聲。良久之后,才回頭對著那些還在焚燒染血帛書的黑衣人們說著,“我要走了,你們要好好輔佐我弟弟,他年紀尚小,不諳世事,還望諸位盡心竭力,多多教導,姬皎在此謝謝各位了。”

聽聞此言,一眾黑衣人齊齊跪下,身上殘留的血跡傷痕在訴說著他們曾經經歷過何等慘烈的戰斗。

“恭送大申太子殿下!”顫抖的聲音回蕩在明堂之內。

姬皎走上前扶起領頭之人,欲言又止,隨后轉身離去,走向后宮的太液池,不再回頭。

“從今往后,這天下就交給你了。我從未謀面的弟弟,這擔子太重,也是辛苦你了。希望有一天想見,你不要怪哥哥呦。”

“哥哥對不住你。”

檐角青瓦凝著五更露,他仰頭時喉結滾動如吞刀,指節抵在闌干雕著饕餮紋的獸首上。風掠過十二重織金帳,將半聲嗚咽揉碎在宮外飛檐垂下的銅鈴里。晨光爬上纏枝蓮紋窗欞時,兩粒碎玉似的淚墜進玄色衣袍的暗紋中,洇開的濕痕恰似十年前離開申國時的密詔。

遠處廊下當值的宮女捧著鎏金燭臺經過,他反手抹過眉骨,指尖沾著夜霧與未干的血痂。玉帶鉤撞在盤龍柱上的脆響驚飛棲鳳梁的寒鴉,代表王侯的君子劍鞘里漏出的半句哽咽,比御花園枯井中打撈起的白骨還要輕三分。

當城樓更鼓敲到第七聲時,他忽然低笑,眼尾紅痕隱入暗影如劍客收鞘。掌心攥著的半枚虎符刺破皮肉,血珠順著錯金銀的紋路蜿蜒成符咒,恰似當年在宗廟后山腳下,父親用斷劍在他袖口畫的押。遠處大街飄來的紙錢灰落進眼角,倒成了最妥帖的遮羞布。

但唯有檐角銅鈴記得那夜耳語。

遠在百里之外的深山中,死去的姬宜臼褪下臉上青銅面具,脖頸處閃過的玄鳥刺青,與太液池底石碑的裂紋恰好拼成完整的周王室圖騰。

陰鶩的眼神,向著鎬京的方向桀桀而笑。

史官記載:申國皎太子領兵攻入周太子明堂,薨于熒惑之亂,大周臼太子持雙魚兵符平叛。

“我倒要看看,你所選定的那個軟蛋般的'姬宜臼'到底能不能擔此大任。”

輕揮衣袖,空留此地陣陣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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