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重山看了看手機時間，一番折騰后已是八點半了，饒是他神經大條，也覺得這大半個小時的經歷實在過于古怪。

“你現在挺好奇的吧？”

“……你讓我再緩緩。”

余重山深呼吸了幾口，感覺頭腦基本清醒后，便開口說道：“你這么說的話，我的確是有點好奇的，關于你，關于這個本子，我都很好奇?！?

“你可以叫我小玲，我死的時候才 22歲，比你小?！?

余重山皺眉道：“…自我介紹死的時候多少歲，聽起來還是有點怪怪的。所以，小玲你是…那個嗎？”

小玲不以為意地說道：“你想說的是鬼吧？如果你是說類似電影里那種鬼的話，倒也有幾分相似。我們自稱為靈，但其實吧，我也還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狀態?！?

余重山疑惑著說：“你們？還有很多像你這樣的嗎？”

小玲翻了個白眼：“當然有了，我總不至于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要說多的話，也不是特別多，我聽其他人說，統計下來大概每一萬人死去，會有一個人變成靈的形態?！?

“萬分之一么？”

余重山對數字比較敏感，繼續問道：“是概率，還是累計？”

小玲搖搖頭：“這個問題我還真不清楚，畢竟，我去年才死的，滿打滿算也才幾個月時間，很多東西我也是一知半解?！?

原來是個新鬼，啊不，新靈。

余重山重新上下看了看小玲，說道：“好吧，看來你也是個小萌新，在網游里就是剛出生在新手村，還沒出城呢?！?

小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余重山繼續問道：“你看起來跟正常人，就是活人，好像沒什么區別。你眼里的世界也是如此嗎？跟活著的時候一樣？”

“沒錯。”

小玲打了個響指說：“基本上一樣，或者說，我沒有感覺到有什么特別不一樣。我可以聽到，看到，觸摸到這個世界。”

余重山說道：“你把手伸出來我看看可以嗎?！?

小玲聽聞，并無扭捏做派，直接抬起了左手，送到余重山眼前。

這是一支與常人沒有多大區別的手，視覺上唯一不同的是有些過分白皙，黑夜里白的甚至有點發光。沒有死人的味道，反而有若有若無的花香。

余重山也抬起了自己的左手，看向小玲。

小玲點頭示意，余重山便如握手一般姿勢握了上去。

是涼的。

沒有金屬那么涼，大致上與木頭的體感溫度差不多。觸感上則是跟活人幾乎一致。小玲很年輕，故而手感其實與同齡女人一樣，滑嫩冰涼的小手。

“那么，正式介紹一下吧?！庇嘀厣轿罩×岬氖稚舷禄瘟嘶?，嘴角上揚，說道：“你好，小玲，我叫余重山，年年有余的余，重復的重，高山的山，也是輕舟已過萬重山的那個重山?！?

小玲左手微動，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你是我死后第一個認識的活人，你也是第一個見到我的活人。”

余重山笑道：“那我很榮幸?！?

小玲掩口輕笑：“那，這位余大哥，可以松開手了嗎？”

余重山連忙松開左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哎對了，你雖然去世不久，也得有幾個月了，這幾個月都沒有人見到你嗎？我是指像我這樣的活人?！?

小玲左手梳理了一下頭發，說道：“并不是說見就能見到的哦。我打個比方，你們生活在一張紙上面，而我則是在紙張之外，平時我可以看見你們，你們是看不到我的。”

“那為什么…”

“為什么現在能看到我是吧，剛才還沒說完呢。”

小玲伸手指向她自己，說道：“當我主動靠近紙張，敏感的人就會隱約感覺到有東西。當我貼近紙張說話，你們就會聽到聲音，但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而當我整個投入紙中，結果就如現在這般?！?

余重山眉頭皺起，細細思量后便再問到：“也就是說，某種程度上你我不在同一個空間，我們只能被動。而你可以看見，可以主動現身，那么就說明至少在這個角度來說，你們的空間比我們的要高級，你們，也比我們高級?！?

“那邊的確有很多靈是這種想法，不過我不太喜歡他們。”

“嗯？”

“我認為，人與靈僅僅是存在形式不一樣而已，思維還是一樣的，那就說明仍然是同類，無所謂高級或者低級吧。”

“有很多，靈，也是你這種想法么”

“就我了解到的，基本上分為兩派吧，一部分認為自己不再是人類，是更高級的存在形式。一部分如我這般。還有一小部分有其他的想法。”

說到這，小玲笑了笑，余重山也笑了笑道：

“人類社會不也是這樣么，自詡為人上人的也不在少數。從這個角度來看，你的想法應該沒錯。

哎差點忘了，這個筆記本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么，它會自己浮現文字跟我說話?！?

“這個啊，我也不是很確定，猜測應是有人死去成靈的時候正好握著它，沾染了一些東西。很多所謂的靈異物品，基本上都是這么來的。”

......

......

兩人一直聊到了午夜時分，子時將到之時，小玲擺了擺手說道：

“我得走啦，差不多到時間要去報到了。”

余重山點了點頭道：“嗯嗯。話說你們這搞的像寢室晚上查寢似得，也是挺讓我意想不到的?！?

小玲嘟了嘟嘴，說道：“我也不太懂，聽說是為了保護我們這些新人，再想多問一句，他們又不肯說了，神神秘秘的?！?

“來日方長，你總會弄清楚的，反正你們沒有壽命限制?！庇嘀厣睫揶淼?。

“那，明天見，拜拜。”

“拜拜，明天見?！?

沒有像電影里的特效，小玲直接就消失不見。

余重山握著筆記本，突然有些悵然。

翻開本子，第二頁是空白的，沒有再出現什么文字。今晚經歷的一切，除了腦海里的記憶，沒有留下任何現實的痕跡。

直到回到家洗漱完躺在床上準備入睡，那股不真實感再次襲來。余重山不由得想，今夜自己是不是在車上睡著了，僅僅是做了個夢，并沒有認識什么小玲。

明明相處了幾個小時，他甚至已經開始不記得小玲的樣子，腦海中只余一襲白裙，和烏黑的長發。兩人說過的話也開始模糊，漸漸的只剩下一個名字。

小玲。

恍惚間，余重山進入了夢鄉。

夢里他落入了大海，面朝上，緩慢而又堅定地往下沉去，想沖出水面，身體卻不聽使喚，只能看著，無法動彈哪怕一根手指。

無休止的下落。

眼前是漸暗的光束，身下是望不到頭的黑暗。

...

...

“頭兒，編號86440001304接觸事件處理完畢，記憶已清除?！?

“好。”

“接觸事件當事人手上還有一本異常筆記本，是否需要上門處理?！?

明亮的辦公室中，一名有些胡子拉碴的男人盤腿窩在角落的沙發里。

他沉吟了一下，自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煙，啪的一聲點燃，深吸了一口說道：

“不用了，只是一件普通的通靈物，含量很低，很快就會自行失靈?！?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