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繼續(xù)筑基了？”
司命看向坐在原地，狀若思索的江然，后者輕輕點頭：“方才五氣朝元圓滿之后，雖整體靈力儲備，壯大了五成左右，但若要筑基……還差了些東西。”
“差什么？”
江然抬手掐算，他以往缺了什么，都會用造化陰陽卦瞬息找到答案，如今也是，這答案簡單易尋，他立刻得知了。
“差……感悟，理解。”江然面露思索：“若以我術(shù)法造詣，劍道修為成就筑基，都是水到渠成，不出半月，我便可突破，但若要以長生觀筑基，我則需對長生觀本體，有更深一層的體悟。”
司命本想說，那要不別那么麻煩了，反正你以其他東西筑基，日后成就大概也不遜色于長生觀。
但她看向江然那認(rèn)真求索的眼睛，卻說不出口了，她本能覺得，長生觀的威能，是除了江然之外的任何人都無法理解的，所以他才那么執(zhí)著于假借長生觀之道筑基。
江然也在思索。
長生觀之道，到底是什么？
掠奪壽元？吸收血氣？還是祭拜觀主自身，以換取壽元力量？
單純的掠奪，長生？
長生觀傳承的其余三門術(shù)法，雖都與壽元命數(shù)有關(guān)，但都更像是陪襯之物。
對于長生觀本身，江然卻只是使用，從未探究。
“……司命，可以麻煩你離遠一些嗎？”
司命不明，但是照做，隨后就看到，江然從靈府之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三層小觀。
司命頓時心有所悟，那就是長生觀……
這還是第一次，江然當(dāng)著她的面，取出長生觀。
江然又看向司命，嚴(yán)肅道：“不夠，還要更遠，離開此處，別被波及。”
司命聞言，頓了一頓，眼中閃過幾分失落，也不多糾纏，身形一閃，便離開了逍邱宗遺跡，去到地面之上了。
在她看來，這是江然還沒有完全信任自己的表現(xiàn)，不過……比起曾經(jīng)看都不給看，也算有所提升。
想到這里，司命倒也很快就把自己安慰好了。
而江然雖然也有這重考慮，但卻并非他驅(qū)趕司命最主要的理由。
長生觀有掠奪壽元之能。
接下來，江然要探究長生觀之道，在這個過程中，萬一司命被波及到，江然自然責(zé)無旁貸，后悔都來不及。
再一個，就是長生觀吞噬祭品的過程，過于詭譎駭人。
江然不想讓司命看見。
江然伸手一召，三枚大錢覆蓋江然與長生觀所在的地界，隨后一閃，將江然本人，帶入了須臾長生境之內(nèi)。
這里是長生觀的內(nèi)部空間，而這次催動乾坤術(shù)法進來的，并非只有江然的神識或者說靈魂，而是他貨真價實的身體。
江然以往來此，都是為了推演功法，極少因研究長生觀本身，進入這里，只有將已經(jīng)圓滿五氣朝元的身體帶入這里，才能具體感悟。
而由于沒有完全催動長生觀神異，身處此處，外界時間并非完全停滯，江然微微測算，得出長生觀內(nèi)部時間流速，與外界是三十六萬比一。
“在此地度過千年，外界也只有一日。”
“厲害啊，無生大尊，我也算見過幾道內(nèi)成乾坤的法寶了，但內(nèi)外時間流速相差如此之大，甚至能讓這里發(fā)生的一切，都夾在外界的須臾之間……”
江然五心朝天，喚出那道長生觀本身的神念：“好了，長生觀，此地只有你我。”
“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那道神念緩緩扭曲。
變作了與江然一般無二的模樣。
也正是長生觀內(nèi)，那雕塑的模樣。
……
七日后。
逍邱宗遺址上方，司命盤膝靜坐，表面平靜，但內(nèi)心無比擔(dān)憂。
自從江然驅(qū)逐她出了那里之后，江然的氣息，命數(shù)，甚至存在，就都瞬息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任由她如何尋覓，都無所得。
她也猜到，這或許與長生觀神異有關(guān)，是在江然計劃之內(nèi)。
但她還是不由得去想：是不是江然出了什么意外？
可是無從下手。
兩年來，她大概也能猜到長生觀的神異為何。
應(yīng)該是與，江然暗中購買的大批祭品有關(guān)，用那些祭品的生命，換成某些對功法的感悟之類的……
這種手段可怕與否，完全取決于使用者的心性，司命只是暗暗慶幸，江然從沒將“活人”二字，納入祭品的選擇范圍之內(nèi)。
否則，怕是用不著師父出手，她先斬妖除魔，把長生觀奪過來再說了……
胡思亂想間。
不遠處，一道身影破出地面，跪俯在地上，大口喘氣。
那人面容衰老無比，白發(fā)十多米長，仿佛是個兩百歲的凡人！
司命先是一驚，隨后察覺到那人身上熟悉的氣息，不禁駭然。
“……江然！！！”
她連忙飛到江然身旁，江然此時已經(jīng)行將就木，但眼中流露出難以遮掩的興奮。
他突然注意到身旁的司命，猛然閉上眼睛，再睜開時，雙眼已如古井無波。
散念凈神真道心。
江然腰桿佝僂，身軀已經(jīng)極為衰老，甚至有向更老的模樣演變的趨勢，一旁的司命手忙腳亂，取出延壽丹藥，但江然毫不搭理，五心朝天，做修行狀。
隨即，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
他的白發(fā)盡數(shù)脫落，再生出的黑發(fā)又瞬息變白，皮肉從枯朽轉(zhuǎn)化為圓潤，渾身生機回籠，面容逐漸恢復(fù)。
不到盞茶，便恢復(fù)成了曾經(jīng)的青年白發(fā)道士模樣。
他身側(cè)，無數(shù)白發(fā)指甲之類的腐朽之物，從他身上脫落之后，便瞬息化作飛灰，隨風(fēng)消散。
仿佛什么都沒經(jīng)歷一般。
一旁的司命愣住。
她仿佛，見證了一個瀕死之人的新生。
這就是長生觀嗎……
僅僅七日……
江然，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江然不語，只是靜坐。
無意間彌散的氣息，讓司命感到陌生而……可怕。
……
不久前……或者說很久以前。
約莫，江然主觀上的，七千年前。
他開始找尋長生觀的秘密。
但始終一無所獲。
在須臾長生境內(nèi)，江然找尋了上百年。
不禁生出了幾分放棄的想法。
此舉仿佛行無邊暗路，不知自己走的到底正不正確，不知到底有沒有向前。
但誘惑更大的，則是只要放棄這條路，便可以其他道路筑基，這條路，并非非走不可。
即使開啟散念凈神真道心，也無濟于事，失落感不斷堆疊著，哪怕已經(jīng)刨除了所有負(fù)面情緒，理性也會讓他選擇放棄。
以往的所有功法學(xué)識都沒用，只是為了一個，幾乎無法追尋的道路，埋頭前進。
曾經(jīng)，江然也有推演功法上千年的經(jīng)歷，但畢竟有所得獲，有東西讓他去消遣寂寞。
但這次不同。
只是在近乎無意義的空行。
百年，一無所獲。
三百年，一無所獲。
五百年，一無所獲。
三千年，一無所獲。
終于，第四千三百二十一年。
江然被自己的執(zhí)著，逼得主動關(guān)上了散念凈神真道心，萬般念頭瞬間爆發(fā)。
他瘋掉了。
瘋了千年。
……
第五千七百九十四年。
“長生觀……長生觀……”
江然如一個失了魂魄的野鬼，拖著長長的白發(fā)，模樣年近半百，搖搖晃晃的走在須臾長生境之內(nèi)。
他已經(jīng)忘了自己要在這里干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江然執(zhí)著地看向長生觀的神念，也是長生觀最中間的那尊雕塑：“你不是歷代觀主，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我是無生大尊啊。”長生觀帶著歉意頷首：“抱歉，江然，是我扭曲了你的命運。”
“不！那你為何和我長得一模一樣？我是你的轉(zhuǎn)世？但我分明是穿越之人！”江然痛苦的捂住腦袋，長生觀又道：“我正是長生觀歷代觀主，也正是今天的你，你不是知道嗎？”
“那你為何和我……不，你來說，我是誰？”
長生觀便答：“你是長生觀主，江然，魏無才的徒弟，收到了林善兒的信，幫古見光救了伴水縣，與司命有所約定的江然。”
“是啊，我是江然，那你又是誰？”
“我是江然啊。”長生觀信誓旦旦。
江然指著長生觀：“你是江然，我也是江然，你我一真一假，真的有血有肉，假的只有神念！”
江然捂住自己的心口：“我可刨心自證！”
他一爪挖出了自己的心臟，眼前頓時一黑。
長生觀嘆道：“你不能死，江然。”
江然重新醒來，看著自己的心臟，緩緩地朝胸口攀爬回去，疑惑道：“是誰在說話？對了，這里只有你能跟我說話。”
他看向長生觀，又問：“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的前世啊。”
長生觀笑道：“你忘了嗎？你曾經(jīng)是個研究員，致力于讓人們都吃上健康好吃的新品類食物，卻因為觸及了他人的利益，連同家人被一場人為車禍害死了。”
“我的前世？我為何要有前世？我有魏無才帶我度過的此生！我不要前世！去他媽的前世！我是江然！長生觀傳人！魏無才給我的命！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江然全力以赴的指著長生觀怒吼著。
長生觀只是笑道。
“我是無生大尊啊。”
“我執(zhí)著于推演功法，萬人稱我萬法真君，我滿心以為，自己的發(fā)明的功法，能造福世人，大開飛升天門，看到的卻只有因我而起的無數(shù)戰(zhàn)亂，生靈涂炭。”
“一怒之下，我以通天神術(shù)，將無生劫賦予天下所有人，世人共稱我，無生大尊！！！”長生觀開心的喊了起來！
“不，那是假的！無生大尊的死因是，是他自己創(chuàng)出的一道丹方！你在胡扯！！！”江然怒斥長生觀：“給我說真話！給我說真話！！！”
仿佛要將江然往絕路上逼一般，長生觀點了點頭：“好，真話就是，你想我是誰，我就是誰。”
江然看著長生觀，眼前幻覺突然消散。
事實上，長生觀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在那里靜靜的看著江然。
一切都是江然瘋掉后的幻想。
他呆呆地看著一動不動的長生觀，一拍腦袋：“壞了！長生觀怎么不會說話了？我瘋了！”
“散念凈神真道心！”
隨后，江然瞬息平靜下來，自言自語道：“這樣下去不行，還是先退出須臾長生境，日后再做打算。”
“不過，明日復(fù)明日，不如一鼓作氣，繼續(xù)探求長生觀。”
“散念凈神真道心，解！”
長生觀這才重新綻放笑容：“你想和我說些什么？江然。”
“對啦！”江然不禁拍手大笑：“這才對嘛！原來本命神通才是我瘋掉的原因！”
“我想起來了，我是為了拿你筑基，才來研究你的！我今日定要將你堪明！你到底是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