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水縣外。
陳明心急如焚,身下駿馬飛馳,此刻快馬加鞭。
雖說江然拒絕了林府庇護,但當然不能就此對他不管不問,林善兒專門派出幾人望風,雖然沒看到何家暗中出兵,但還是看到了伴水縣外,常青山燃燒的一幕!
陳明想過何家可能下手,但沒想過如此迅捷,如此狠辣!
他此行正是去馳援江然!
援手在精不在多,為了保護林家其余人,陳明只帶了兩名林家煉體中階的好手,只要他們加入戰團,就能讓何家心生忌憚,就能助江然逃脫!
他立刻出了伴水縣,看到遠處濃煙滾滾,火光灼眼的常青山,不由得大呼不妙!
江然怕是兇多吉少!
念及至此,陳明不由得猛揮馬鞭,全力沖刺!
他本以為,自己將會參與到一場惡戰之中。
卻在半途中,看到了一道意料不到的血色身影。
江然渾身染血,表情平淡,身后浮著一座小觀,閑庭信步般,朝伴水縣方向走去。
他的身后,有一排深深的嵌入地面的血紅腳印,江然搬運長生觀,此刻身負千斤。
看到陳明,他還頓住腳步,笑著打了個招呼。
“來了啊。”
陳明勒馬,滿是愕然的打量江然,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眼花。
“江道長……”陳明滿是不確定,不自覺中,對面前的江然生出了幾分恐懼。
那恐懼來自于江然左手提溜的某物。
這平日里笑呵呵的江道長,竟有如此……殘暴的一面?
“啊,你說這個。”
江然展示了一下何利圖的腦袋,這腦袋面上滿是茫然,倒不像個已死之人,脖子傷口上的血液還未凝固,一點點朝下滴著血:“何家與我,已是死仇,我帶著這東西,去給何長君問好。”
“何家聚集高手,想要襲殺我,估計全是因為我白天與何利圖的矛盾吧。”江然搖頭道:“和你們沒關系。”
“這,這,這怎么能說沒關系!”陳明大急,他自然知道林家責無旁貸:“怎么可能是因為那事!全是因為您出手相助——”
“古見光會殺何長君嗎?”江然淡淡打斷陳明:“何長君要殺我,所以我想何長君死。”
“你們林家,就不用摻和進來了。”
江然幾句話,便止住了陳明的話頭,后者頓時語塞,他本就沒林善兒李先生那么機靈,不知怎么給自己找由頭,此刻只是有些無助的喊道:“不成,那不成啊!”
“怎能讓您一人承擔!”
雖不知江然此刻實力到底如何,為何能殺出重圍卻毫發無傷,為何行事如此殘忍,但陳明就是覺得,自己本該站在他身后一起的!
江然是因為林家,才不得不做這種事的,自己又怎能置身事外!
江然走到了陳明身后,比后者更靠近伴水縣的位置,陳明回頭,卻看到江然笑著回看他。
“我說,你們不用摻和進來了。”
明明是在笑。
可陳明偏偏就感覺,江然的態度,無與倫比的堅定,若自己再糾纏,他的下一句話,就會是——
你聽不懂人話嗎?
……或許沒那么直白,但絕不會再客氣。
陳明沉默不言,目送江然。
江然抬頭,看向前方不遠處,覆蓋了整個伴水縣的,流轉著淡藍色光華的巨大屏障。
而此刻靠近看,這屏障近乎遮蓋了半個天空。
這是守護伴水縣四萬人口的結界,只有修行者,或是極為接近修行者境界,能意識到天地靈氣存在的人,才能察覺。
不久前,江然的眼中,曾丟失此物的蹤影。
如今再看,依舊覺得不可思議,依舊覺得震撼,依舊覺得向往。
踏進這片結界,便是伴水縣,是那古見光的地盤了。
江然輕笑一聲,毫不猶豫,提著何利圖的頭顱,朝何家鏢局走去。
而在江然踏過結界的那一瞬。
伴水縣縣衙,三層樓房的頂層。
一雙散發著金光的眼瞳,緩緩睜開了。
……
伴水縣內。
無人敢攔,那渾身浴血,步伐如常的白發少年。
幾個壯著膽子的衛兵,連忙被身后之人拉了回去,低聲吼道:“你看清他提的什么東西了嗎!那他媽是何利圖!何利圖!”
“他連何利圖都殺了!!!”
街旁未歸家的眾人,亦是驚慌。
“殺人犯!!!”
“虧我還夸他帥!”
其中就有一個李嘯。
李嘯這些天,替江然賣了不少獵物,也賺了不少江然主動付給他的酬金,正與幾名年齡相仿獵戶一同,在路邊的酒館喝夜酒。
他本覺得,自己不久后,就能靠江然傳授的口訣,成為煉體武者了,這樣一來,打獵收入也會倍增,說不準很快就能在伴水縣內購置產業了,未來滿是光明。
他看到了江然。
手中的酒杯,不自覺落在地上。
“江……道長?”李嘯顫抖著嘴唇:“何,何利圖?”
沒人知道,這一幕給他帶來了怎樣的震撼,在他心中,留下了怎樣無法磨滅的印記。
但絕對,為他后來人生的某些抉擇,帶來了無可取代的影響。
啪!啪!啪!
伴水縣街道兩側,行人連忙躲避,門窗盡數緊鎖!
整個伴水縣,仿佛只剩下了江然一人。
不。
還有等待著江然的一人。
江然似有所感,看向不遠處的何家鏢局。
他緩緩頷首,提起何利圖頭顱,正對那里。
一道血紅色的雄壯身影立在門前,怒發沖冠,狀若瘋狂!
何長君看到親生兒子的首級,近乎失去神智,不用想他也知道發生了什么,撕心般的怒吼道——
“江——”
“然!!!”
嘭!!!
何長君踏破腳下青石,如炮彈般朝江然射來!手中的龍首長刀噴吐血芒,仿佛能斬碎樓房!
轟!!!道路兩側的所有院墻,盡數被何長君爆發的氣勢撕碎!何長君身后,塵土爆發,發出撼山巨響!
他也是煉體巔峰強者!伴水縣內大宗師!
“血煞斬頭刀!!!”
大刀直直砍向江然頭顱!何長君只想立刻直接置這家伙于死地!啖其肉,飲其血!!!
江然輕聲一笑,并不抽劍反擊,而是一手掐訣,并在身前,輕吟:“三才搬運錢!”
江然身后,那小觀直接朝何長君撞去,何長君不愧為大宗師強者,心頭狂跳,猛然化斬為擋,用龍首長刀的刀身,正對長生觀的沖擊!
可他哪能料到,這巴掌大的小觀,連帶沖勢,力道遠超千斤!
轟!!!
力道爆開,震起塵土大片!
何長君身體倒飛而出,何家鏢局本就靠近伴水縣西城門口,靠近城墻,何長君的身形,直接撞到了城墻之上,整個人深深嵌入其中!
噗!何長君長吐一口鮮血,骨頭斷了不知道多少根,但他戰意絲毫未卻,立刻扒著碎石,脫離城墻!他畢竟是經歷過不少生死磨練的何家鏢局之主!與眼前這道士,也新添了血仇!
但就這么一下,他確確實實的受了重傷。
他手中寶刀,乃是有修為的異獸骨骼所制,伴隨他多年,可遭了這一擊,依舊是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不待何長君重整態勢,江然的追擊已然跟上!
“鎮!”
江然一言之下,長生觀便飛到了何長君頭頂,周圍銅錢消失,直接恢復原狀!
轟!長生觀悍然砸下,何長君見狀,目眥欲裂,立刻雙手高舉,勉強將其托舉——卻又看到江然對著他,又是遙遙一指!
“定!”
以江然凡人之姿,同時最多只能控制三枚搬運錢,所以需要解除對長生觀的搬運,才能用來控制敵人。
三枚盆大的銅錢,瞬息出現在何長君身周,讓他一動也不能動,只能維持托舉長生觀的姿勢!
與此同時,在何長君充滿仇恨與不甘的注視中,江然一步踏出,抽出腰間長劍——
斬!
下一瞬,江然已然出現在了何長君身后。
何長君的脖子,則出現了一條淺淺的血線,鮮血匯聚成滴,緩緩流下。
斬首!
頭顱緩緩滑落——
“沒完……”何長君掙扎著,一聲怒吼:“還沒完!!!”
嘭!!!
何長君拼命爆發全身內氣,竟是在一瞬間,沖破了江然的封鎖,逃脫了長生觀的鎮壓!
論實力,二人都是大宗師,何長君并非毫無還手之力。
他連撤數步,左手死死按住自己將掉的頭顱,右手高舉長刀,劈向身前的江然!
縱是身死!也要在他身上,砍下兩口肉來!!!
“厲害。”江然也是驚訝,但旋即便道:“你已無力回天,但看你如此執著,我便送你一卦。”
何長君雙眼血紅,口中不斷溢出鮮血,他頭顱已斷,神志不清,若非煉體修為登峰造極,早就一命嗚呼,此刻是僅憑執著的意志揮刀。
何長君刀砍不停,口中的嘶吼怨毒不似人聲:“還沒完,還沒完!我要殺了你復仇!我要實現何家大業,我何長君的大業!”
“還沒完!還沒完!憑什么!憑什么!!!”
“今日你淪落至此,一切皆有因數可循。”
血刃再多兇險,卻不沾道士輕衣,江然語氣淡然,與狀若瘋魔的何長君對比鮮明。
江然摸出魏無才臨終之際,留給他的龜殼。
“坎巽相沖血月昏,孽海回波叩命門。枯骨猶帶貪妄痕,惡藤纏頸自縛魂!”
“此簽,大兇,給你的簽文,唯有四字。”
刷!
江然摸出那道竹簽,如鏢般飛出,正中何長君的頭顱!
何長君腦袋脫手,直直飛出,這簽穿過其腦門,將其釘在何家鏢局的后墻。
何長君嘴巴大張,眼睛緩緩看向竹簽沒插入自己腦門,那裸露在外部分上寫的四個大字——
咎由自取!
何長君,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