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鈴音用沾著油污的手，極其輕柔地撫摸了一下機器人冰冷粗糙的外殼，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近乎祈禱的喃喃：“你想…寫詩…對嗎？”

“滋…咔…詩…光…”

機器人發出一陣更加混亂的電子雜音，頭部那個唯一完好的光學鏡頭，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像風中殘燭的最后一點火星。

這微弱的回應，像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鈴音猛地抬起頭，眼中所有的猶豫和懷疑都被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所取代。

“好！”她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沙啞卻異常響亮：“你幫小艾！我…我什么都答應你！只要你能讓它…寫出自己的詩！”

成了！云霄仙子心頭一塊巨石落地，巨大的喜悅瞬間沖散了之前的緊張和恐懼。

任務目標確認！雖然過程驚險，但總算找到了！

接下來，就是想辦法搞定這個“寫詩”的荒謬愿望！

“一言為定！”云霄仙子立刻接口，生怕對方反悔：“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還有…小艾的核心情感模擬單元接口。”

鈴音毫不猶豫地點頭，指向垃圾山縫隙更深、更黑暗的地方：“跟我來！我的…‘家’在那邊！”

所謂的“家”，是一個由幾塊巨大的、扭曲變形的合金飛船外殼殘骸強行拼湊、焊接而成的狹小空間，像一只蜷縮在巨獸骸骨下的金屬甲蟲。

入口低矮，需要彎腰才能進入。里面空間極其有限，勉強能容納兩三個人站立。

角落里鋪著一些還算干凈的合成材料墊子和破舊的毯子，算是床鋪。

墻壁上掛著一些簡陋的工具和幾根充當照明的、散發著微弱藍光的冷光棒。

空氣里混雜著金屬、機油、灰塵和鈴音身上那股淡淡的、類似松節油的溶劑味道。

最顯眼的，是一張用廢棄控制臺面板改造成的“工作臺”，上面堆滿了各種型號的螺絲刀、焊槍、鑷子、纏成一團的導線，還有幾片拆開的、結構復雜的電路板，以及一個打開的小金屬盒。

正是老鮑勃給她的那幾片“Kappa-7”測試芯片。

這里就是鈴音和她“小艾”的全部世界。

云霄仙子彎腰鉆進這個金屬“蝸居”，立刻感到一種無形的壓抑感。

鈴音則顯得自然許多，她小心翼翼地把懷里的機器人“小艾”放在工作臺唯一的空位上，動作輕柔得像在放置一件稀世珍寶。

“小艾”安靜地立在那里，桶狀的金屬外殼布滿了撞擊的凹痕和劃痕，多處外殼脫落，露出里面糾纏的彩色導線和幾塊黯淡的芯片。

頭部只有一個簡單的光學鏡頭組和一個小小的揚聲孔，此刻鏡頭黯淡無光，像一只沉睡的獨眼。

它的一條機械臂缺失了手掌，另一條則扭曲變形，無力地垂著。

整個機器人透著一股濃重的、行將就木的破敗感。

“它…需要新的情感核心…才能…表達。”

鈴音撫摸著“小艾”冰冷的外殼，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病態的溫柔和希冀，她指了指工作臺上那些芯片和工具：“接口…在這里。”

她熟練地用小螺絲刀擰開“小艾”后頸處一塊巴掌大的金屬擋板，露出了下面一個復雜的、布滿針腳的插槽。

云霄仙子湊近看了看。

那接口確實非常老舊，結構復雜，與她在云霄仙子記憶碎片里看到的、修真界那些用于連接法器、傳遞靈識的符文接口截然不同。

一個是冰冷的物理針腳，一個是玄奧的能量回路。

這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語言！

她的心沉了下去。

之前的豪言壯語，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點化？啟智？怎么點？拿仙劍戳它芯片嗎？

萬一戳爆了，任務直接失敗，自己就得永遠困在這個賽博朋克世界當云霄仙子了！

鈴音似乎察覺到了云霄仙子的沉默，她抬起頭，淺灰色的眼睛緊緊盯著帽檐下的陰影，里面燃燒著孤注一擲的火焰：“你…需要我做什么？工具？零件？我…我去找！”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獻祭般的急切。

“不…不用。”云霄仙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盡量顯得平穩：“我需要…集中精神，這是一種…特殊的‘連接’，不能被打擾。”

她裝模作樣地在“小艾”面前盤膝坐下，工裝褲限制了動作，有點別扭。

雙手虛按在機器人冰冷的軀殼上方幾厘米處，閉上眼睛，努力回憶著云霄仙子記憶里那些關于“神識”、“意念溝通”、“啟靈”之類的模糊概念。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狹小的空間里，只有冷光棒發出的微弱藍光和遠處垃圾粉碎機永不疲倦的轟鳴。

鈴音屏住呼吸，蹲在旁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云霄仙子的手和毫無反應的“小艾”，臉色因為緊張和期待而愈發蒼白。

云霄仙子（張偉）的內心正在經歷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

神識？那玩意兒怎么用？意念溝通？怎么溝通？跟一堆電路板和硅晶片？

她感覺自己的意識像無頭蒼蠅一樣在腦子里亂撞，試圖捕捉任何一絲有用的信息。

屬于云霄仙子的記憶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閃爍著光芒卻難以拼湊。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準備硬著頭皮輸入一道微弱靈力試試，后果可能是機器人原地爆炸時，一個極其微弱、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屬于云霄仙子本尊的“本能”被觸動了。

那并非什么具體的法訣，更像是一種高階生命體對低階存在的、天然的感知和…包容？

如同山岳俯瞰塵埃，如同大海容納溪流。

一種極其微弱、但確實存在的“意識波動”，從眼前這堆冰冷的金屬和硅晶片中傳遞出來！

那波動混亂、破碎、充滿了無數的噪點和邏輯錯誤，像一臺瀕臨崩潰的舊電腦在瘋狂地報錯。

但在那一片混沌的雜音深處，云霄仙子，或者說，她體內屬于云霄仙子的那部分靈性，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渴望和迷茫的“情緒”。

一種想要“理解”、想要“連接”、想要“表達”卻找不到出口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