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硯抓著林夏的手腕撞碎玻璃幕墻的瞬間，她聽見無數齒輪咬合的聲音從虛空傳來。下墜過程中，那些原本靜止的雨滴突然加速上升，在她們頭頂編織成倒懸的瀑布。林夏的耳膜被尖銳的蜂鳴聲刺穿，直到后腰撞上某種柔軟的阻力——那是一片漂浮在空中的波斯地毯，經緯線里流淌著液態星光。

“抓緊鳶尾花紋樣！“時硯的黑色風衣在狂風中獵獵作響。三個鳥嘴面具追兵踩著雨滴躍下，他們手中的秒針長矛劃過的軌跡里，沿途玻璃幕墻上的倒影開始急速衰老。

林夏的手指剛觸碰到地毯邊緣的鳶尾花刺繡，整張地毯突然像被驚醒的章魚般蜷縮起來。靛藍色的經線迸發出電弧，將最近的黑袍人擊落成紛飛的灰燼。另外兩個追兵迅速改變戰術，其中一人摘下鳥嘴面具，露出布滿電子紋路的臉——他的瞳孔是兩枚轉動的齒輪。

“時熵濃度37%，建議啟動A級收容程序。“齒輪眼追兵的聲音帶著機械摩擦的雜音。另一個黑袍人從懷里掏出懷表狀的裝置，表盤彈出全息投影的捕網，網上每個節點都閃爍著不同年份的日期。

林夏突然感覺心臟被無形的手攥住，腕表上的倒計時數字開始滲出血珠。時硯扯開襯衫第三顆紐扣，露出鎖骨位置的銜尾蛇紋身，蛇眼突然迸發紅光。捕網在距離地毯三米處突然自燃，燒焦的空氣中浮現出1912年泰坦尼克號沉沒前的樂隊演奏場景。

“抓緊了！“時硯突然拽著林夏跳向另一塊漂浮物。那竟是半截正在融化的冰山，冰層里凍結著穿燕尾服的鋼琴師。林夏的指尖劃過冰面時，突然聽見《Nearer My God to Thee》的旋律在腦內轟鳴，同時看見冰山深處有團翡翠色的時之砂在閃爍。

齒輪眼追兵舉起改裝過的左輪手槍，槍管竟是截斷的時針。子彈擦過林夏耳際時，她清晰看見彈頭是顆微型沙漏，紅藍兩色砂粒正在其中廝殺。被擊中的冰山瞬間氣化，蒸汽里浮現出二十三個不同時空的自己——有穿校服啃面包的、有在手術臺邊哭泣的、還有渾身是血舉著破碎懷表的。

“別看那些鏡像！“時硯用風衣裹住林夏的頭，她聞到雪松混著硝煙的氣息。追兵的第二發子彈擊中時硯右肩，傷口噴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泛著金屬光澤的時之砂。管理員踉蹌著跪倒在漂浮的報紙堆上，頭版標題是《1999年全球計算機千年蟲危機解除》。

林夏突然抓住時硯滲砂的傷口，指尖傳來灼燒感。那些砂粒自動匯聚成鑰匙形狀，插入虛空中的某個鎖孔。整片天空突然裂開琥珀色的縫隙，露出倒計時博物館的玻璃穹頂。晨昏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著天幕，穹頂下的展柜群像蘇醒的蜂巢般嗡嗡震顫。

“晨昏線消失前必須回到主廳！“時硯的聲線開始失真，仿佛老式留聲機卡帶的雜音。林夏發現他的發梢正在褪色，從漆黑變成銀白又恢復如初，循環速度快得令人眩暈。

兩人跌進梵高《星月夜》的油畫投影時，林夏的球鞋底沾上了鈷藍色的星云。旋轉的柏樹伸出枝椏纏住追兵，但齒輪眼男人用匕首割開自己的手腕——流出的不是血，而是冒著寒氣的液態氮。凍結的樹枝碎裂成冰晶，在畫布上砸出黑洞般的漣漪。

“拿走這個！“時硯突然將某樣東西塞進林夏掌心。那是枚青銅羅盤，指針是根帶倒刺的秒針，表面刻著“所有道路都通向遺忘“。當林夏的血液滲入羅盤凹槽，整幅《星月夜》突然開始燃燒，燃燒的卻是負片效果的黑焰。

追兵的身影在火焰中扭曲成達利的時鐘，林夏趁機拽著時硯跳向最近的展柜。那是個裝著破碎鏡面的容器，當她的倒影出現在鏡中時，鏡外的左手小指突然變得透明。與此同時，展柜標簽浮現出血字：

【展品編號E-742

收容時間：2023.7.17

時熵值：89%

警告：直視超過七秒將導致認知污染】

鏡中的林夏突然露出詭異微笑，抬手敲了敲鏡面。現實中的林夏不受控制地舉起羅盤砸向展柜，時硯用受傷的右手握住她的手腕，砂粒狀的血液滲入皮膚，暫時壓制了某種精神控制。

晨昏線已經吞噬了四分之三的穹頂，剩下的天幕呈現出病態的暗黃色。林夏聽見博物館各處傳來展柜爆裂的聲響，不同顏色的時之砂在空中匯聚成毒蛇般的漩渦。齒輪眼追兵突然發出機械合成的狂笑，他的皮膚開始片片剝落，露出底下由時鐘零件組成的軀體。

“認知濾網要崩潰了！“時硯將林夏推進突然出現的電梯轎廂。轎廂墻壁貼滿泛黃的車票存根，每張票面都印著不同年份的日期。當追兵的時針劍刺入轎廂門的瞬間，時硯扯下領口的銀質袖扣按在控制面板上——那枚銜尾蛇圖騰突然活過來，將電梯拽進時間夾縫。

劇烈顛簸中，林夏看見轎廂變成透明的琥珀艙。無數歷史片段從艙外掠過：1969年阿波羅11號登月時艙內消失的十三分鐘通訊記錄、2011年日本3·11地震前海灘上集體自殺的深海魚群、還有自己五歲那年母親轉身走進便利店時，監控鏡頭突然出現的雪花噪點。

“你母親不是消失，“時硯突然開口，他的傷口還在滲砂，“她是被選中的初代策展人，自愿成為活體展品來鎮壓...“

電梯突然急停，轎廂門在晨昏線完全消失的剎那打開。眼前是倒計時博物館的核心區，無數齒輪咬合的巨大機械鐘占據整面墻，鐘擺竟是具裹著繃帶的木乃伊。林夏的透明化已經蔓延到無名指，她舉起青銅羅盤對準追兵，發現指針瘋狂旋轉著指向時硯的后背。

“小心！“林夏的警告脫口而出時已經太遲。時硯緩緩轉身，胸口插著柄雕花燧發槍，持槍者是從電梯倒影里走出來的另一個自己——穿著白大褂、戴著金絲眼鏡的時硯，胸前名牌寫著“23世紀時空管理局首席技術官“。

“第1024次時間線跳躍，你依然選擇背叛。“白衣時硯的聲音像在玻璃渣里滾過。博物館穹頂開始坍縮，展柜群接連爆炸，翡翠色的時之砂海嘯般涌來。在意識被吞沒前，林夏看見核心時鐘的繃帶木乃伊坐起身來——那具尸體左手小指缺失的位置，正和自己透明化的部位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