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國慶節，張務秋沒有感受到節日的氣氛，起碼對他而言，他是很悲觀的，他仿佛感覺世界上所有的難事都到了他這。這種感覺一直延續到開學。

他在教室里，聽著老師講課，心不在焉，甭管上課下課在座位上如坐針氈，自打孫淑說要去當兵，他遭到老皮匠的強烈反對之后，他的魂兒仿佛丟了。他覺得如此這般考上大學也沒什么意思，從小到大自己從來沒說了算過，從出生一直到現在，他憂愁得很，他不想上學了，他什么都不想干，他覺得在學校就是一種折磨。他要報復老皮匠。

張務秋真的退了學，他回家跟老皮匠說：“我不上學了，我跟你學皮匠活。”老皮匠瞪大雙眼：“你再說一次！”“我不上學了，我跟你學皮匠活”，張務秋兩眼空空，木木回答。“為什么??？就因為不讓你去當兵？你去不了啊，咱們家成分不好??！你不上學，跟我學皮匠活有啥前途??？咱家拼死拼活為了啥，你真不知道好歹。”張務秋不說話，但暗暗下定決心：不管怎樣，都不去上學了。

就這樣，張務秋默默在家呆到過年，這期間他除了跟著老皮匠學手藝，便再沒有說過一句話。臨近年關，老皮匠對張務秋說：“待會村小張校長來咱家做客，你可要懂事一點?！睆垊涨锉贿@不明不白的一句話弄得暈頭轉向，張校長空降村小當校長的時候自己早已經畢業了，與他根本沒有交集，他不明白老皮匠是什么意思。臘月二十三這天，張校長來到張務秋家，張校長身材比較高大，穿一身家做的黑色大棉襖，腿上不知道穿了多少件，看起來一條腿就像大象腿那么粗，與他帶的金絲眼鏡嚴重不相匹配。張務秋想起來武大郎與潘金蓮，不由地背過他偷笑起來。老皮匠讓張務秋陪校長聊聊天，他出去一趟。張校長看著老皮匠離去的身影，問張務秋，“哎，你這…平時功課怎么樣”，聲音抑揚頓挫的，張務秋不由地一陣心煩。“馬馬虎虎吧，勉強學得明白?！薄榜R馬虎虎可不行喲，那你這后面還得好好做功課啊，我還是比較看好你的啊?！睆垊涨镄睦锸直梢模南?，你做你的校長，管我干什么呢？張務秋不說話，張校長倒沒覺得氣氛尷尬，金絲眼鏡這兒看看那兒瞧瞧。不一會，老皮匠匆匆趕回，“張校長，嘗嘗這個大豐收牌香煙，我平時也不抽煙，不知道你的口味?！睆埿ｉL瞥了一眼香煙，“這個還是可以的，不過口感照大前門要差一些。孩子我跟他聊過了，孩子挺好的，不過這個階段的學生啊，雖然學歷高，但是實踐經驗還是少的。你像我初中畢業，能當上現在的校長，那是有真材實效的?，F在學校也是重視人才，讓孩子來吧，慢慢來嘛，一步步學。”張校長起身就要離開?！昂玫暮玫?，張校長，您多多費心。這煙您拿著回家抽。”說著將張校長送出門外。

張務秋討厭死了老皮匠諂媚的樣子，他也明白了張校長來的意思。他回想起張校長的言行，深吸一口氣，眼神黯淡了下來。等老皮匠從外面回來，嘴里說著：“張校長辦事情還是挺靠譜的，明年你就去從小……”“我不去”張務秋打斷老皮匠的話，“跟你說了做皮匠活，而且我干得挺開心的。”老皮匠腳步像灌鉛了一樣，緩慢移動到座位旁邊坐下，將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倒地上，“狗東西，你他媽的給老子滾出去！”茶杯碎了一地，熱茶湯濺在張務秋的身上。張務秋轉身跑出房門，剛到院子，便聽見屋里傳來陣陣咳嗽聲。張務秋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屋里，后又轉身走出院門，嘴里在呢喃著“還是改不了的臭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