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能達到的境界:先哲的觀點
雅典黃金時代的領袖伯利克里(約公元前495—前429年)在雅典陣亡將士葬禮上那場著名的演講中說道,“雅典公民熱愛高貴典雅的事物,但沒有因此而過于柔弱”“把財富當作可以利用的東西,而不是當作可以夸耀之物”“真正的屈辱不是貧窮本身,而是不與貧窮做斗爭”。伯利克里還說,“雅典人從事冒險事業的時候,能夠對它深思熟慮,而不是像其他城邦的人那樣是出于盲目無知。雅典人既關心公共事務和政治,也關注自己的私人事務。他們在施惠于人的時候不是出于算計得失,而是出于一種慷慨大度的信念”。伯利克里認為,世界上沒有人像雅典人這樣,在個人生活的許多方面如此獨立自主、溫文爾雅而又多才多藝。
伯利克里所描述的這種人,頗類似于一百多年以后孟子對于“大丈夫”的描繪: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比伯利克里稍早一些的孔子在《論語·雍也》中對人的境界也做出了類似的概括,他認為: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在孔子看來,一個君子應該有直率質樸的一面和好禮典雅的一面,如果只有前者,則表現得粗枝大葉甚至粗魯,如果只有后者,就不免虛浮孱弱。“質”與“文”兼而備之,整合為一體——“文質彬彬”,才可以造就一個君子。然而不幸的是,后世的儒家教育,似乎并不能真正發展與維護這種人格平衡,乃至于“文質彬彬”這個詞,都逐漸異化成了“氣質文雅,彬彬有禮”的意思。儒生的文弱,在欣賞者的眼中是“文質彬彬”“謙謙君子”,在批判者的眼里是“迂腐偽善”“百無一用”。這肯定是孔子所不愿意看到的。
孔子對人性還有另一個與伯利克里相似的看法。他說:“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如果你需要朋友,周圍沒有那種中庸平衡的人,那就只好結交那種狂放不羈的人,或者認真謹慎的人。這兩種人各有所長,前者有進取心,敢作敢為;后者講原則,潔身自好。但是他認為,合格的君子應該是中庸的。這與他的“文質彬彬”論是同一種看法的兩種表達方式。可惜的是,后世之人把“中庸”偷換成了“甘于平庸”“不恥人后,不為人先”甚至“隨大流”等含義。
“貧賤不能移”這個品質,在孟子之前,孔子就以另一種方式描述過。他在評論弟子顏回時說:“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
孔子這番話并不是在鼓勵貧窮,而是贊揚顏回這個人的人生態度:在窮困之中也可以保持樂觀,盡力而為。他說:“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在貧賤的時候,內心也應該堅定鞏固,不失節操。而后世之人把“君子固窮”也做了他解,似乎君子就應該固守貧窮,不窮不足以稱為君子。
如果孔子能碰到伯利克里,他一定會覺得自己在人格成長的看法上與之心有戚戚。孔子會說,他所欲培養、所要期待的君子,也就是伯利克里所描述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