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鴻淡淡道：“老夫總不能因為怕這怕那，就把圣上的交代放到一邊吧？”

“誰也沒說要你這么做??！”杜峰的吐沫星子幾乎要噴到章千戶臉上，“你就不能暗中派些人手，悄悄護送林府家眷回京？千戶所中那么多人，你我誰手上沒有幾個得力的人手？又不是非要你我跟著回去！”

“杜千戶真以為，這是最好的選擇？”章鴻轉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沒有足夠的人手護送，你信不信她們未必能出得了這江南之地？別說什么喬裝打扮之類的幼稚之語，你我兩個就是干這個的，別人不知，你還能不知？”

“監視巡鹽御史府這事兒要是交由你我來操盤，哪怕府中只是飛出一只蒼蠅，至少都得有十雙眼睛一起盯著，更何況兩個大活人？”

“難道按照你的計劃行事，就能完全避免這些？”杜峰一揮衣袖，邁著步子在客房中走來走去，“到時候還不是一樣要殺出一條血路？反正都是如此，千戶何必多此一舉？”

章鴻眉毛一揚，嘿嘿笑道：“老子這么做，自然有我自己的道理！”

杜峰臉一黑，接著說道“而且如此一來，保護林府婦孺的責任全壓在你章千戶身上，但凡有個差池，你就是萬劫不復之地！圣上身邊的那些兔崽子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你可別指望他們能替你我說話！”

章鴻搖頭笑道：“世間哪有十成把握的事情？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事情辦成，我等加官進爵不在話下，就連林夫人和她五歲的女兒，也有一份不顧安危協助傳遞信息的功勞在，算是在圣上眼中掛了號兒，日后咱在林大人面前也能說的上話。至于事敗，呵呵……”

章鴻幽幽一嘆：“想來老夫已是死無葬身之地，即便身后洪水滔天也與我無關！”

“艸！”

杜峰忍不住冒出一句粗口，他直愣愣地看著章鴻，脫口而出道：“老章，虧我以前還覺得你這貨太過求穩，不適合來南方這種明面上風平浪靜、暗地里波詭云譎的地方。老子是真都沒想到，原來你特么地才是個純粹的賭狗?。　?

章鴻呵呵一笑，對他“毒狗”兩個字的評價，不贊同但也不反駁。

畢竟最后是人是狗，還要看結局如何。

成了自不必說，要是這把輸了，那他就是前科探花“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是圣上眼中“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奴才，是士林之中罪大惡極的閹黨。

到時就算想當狗，都未必能找到愿意收留的主人。

杜峰見章鴻默然不語，話頭一轉道：“章千戶，下面有兄弟送來消息，說馮兄弟要找的那兩人，疑似入了那白蓮教……”

“嗯？”章鴻悚然一驚，“發現了白蓮余孽？”

“是不是，暫時還沒準信兒。”由于下線給的信息及其模糊，杜峰也不敢百分百保證，“我已經讓他們去詳查，想來三五天內就能有訊息送到。”

章鴻叮囑道：“雖說在抗擊北方韃虜之時，白蓮教也算出了不少力。但自從圣女林鳳嬌失蹤之后，白蓮教開始四分五裂，有幾部人馬完全背離了創教初衷，趁著我朝內憂外患不斷之時，占山為王無惡不作。杜兄弟既然得了線索，一定要想方設法深挖下去，最好找到他們老巢，切記不可掉以輕心！”

“就算千戶不說，在下也知道該怎么做。”杜峰回了一嘴，緊接著又皺眉道，“馮兄弟那邊，要不要暫時先瞞著？等有了確切消息，再一并告知于他？”

章鴻想了想，輕聲道：“等以后再說吧，免得再最后發現消息有誤，害馮兄弟白高興一場。我們這也是為了他好，想來馮兄弟能夠理解！”

正在偷聽的馮大頭：……

心道真特么謝謝你們兩個為老子著想！

“少爺？少爺？”

晴雯見他出神，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角。

馮大頭回過神來，就瞧見翠丫的父母二人正一臉緊張的望著自己。

小婦人強撐著道：“小郎中，不知我家孩子——病情如何？”

“等下我開三天的藥給你，記住每天早中晚各喂一次，回家路上注意不要吹到涼風。如果三天后還是反復高熱，你們……”

馮大頭本想讓他們屆時再來一次，可忽然又想到，自己也說不好還能在揚州地界上待幾天，只好改口道：“如果我這兒的門沒有開，也可以找對面的老爺子再瞧一瞧?！?

旁邊站著的馮三公子趕忙接道：“對，我父親一生行醫、救人無數，醫術那是沒的說！”

“多、多謝小郎中！”

小婦人眼神復雜的回了一句，珍而重之的將藥瓶塞到懷中。

如果不是因為家里沒多余的錢財，她哪能舍得讓自家娃娃，躺在床上硬拖到現在這種狀態？

要不是聽說這里效果好、藥價低，他們也不會過來僥幸一試。

至于能不能好，就看翠丫的造化了……

“哈哈，馮兄弟，這下終于忙完了吧？”

等最后一位患者也離開藥鋪，蘇致遠一把抓住馮大頭的衣袖，臉上的笑容很是猥瑣、曖昧，“我跟你講馮兄弟，也就是蘇某人面廣再加上運氣好，所以才得了這一對兒寶貝。要知道有人出五十兩銀子，蘇某都沒舍得轉手。因為在下知道，馮兄弟最好這口……”

馮大頭不動聲色地看了看蘇三公子，蹙眉道：“蘇公子好意，在下心領了。正所謂無功不受祿……”

“哎，別這么說！”

沒等馮大頭說完，蘇致遠徑直打斷道：“都說遠親不如近鄰，而蘇某又與馮小兄弟一見如故。送你幾個身外之物而已，說什么受不受祿的？太見外了！馮兄弟在這兒稍待片刻，蘇某這就去把禮物領來！”

話音還沒落地，蘇三公子已經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晴雯瞧著他松垮垮的背影，冷聲道：“俗話說‘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少爺等會兒可要擦亮眼睛好好看看，這姓蘇的究竟葫蘆里賣的什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