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輕輕觸碰畫紙，卻在即將觸及少女笑顏時猛地蜷縮收回，仿佛那笑容會灼傷他。一滴水珠從畫框上滑落，不知是窗外飄進(jìn)的雨，還是......
“許多年前，在下遇險落海，“云瀾繼續(xù)道，每個字都像是從齒間擠出來的，“是她將奄奄一息的我拖上岸。“他忽然輕笑一聲，那笑聲里浸滿苦澀，“說來可笑，一個漁家女，水性竟比我這......“話到此處戛然而止。
“大人。“謝骨香跨過門檻時，靴底還沾著神廟的泥濘。她隨手將一縷散落的發(fā)絲別到耳后，露出被夜風(fēng)吹得發(fā)紅的耳尖。
顏如玉正俯身查看書案上的公文，聞言抬頭：“謝姑娘怎么來了？可是有所發(fā)現(xiàn)？“他注意到她手中緊攥的足印拓片邊緣已經(jīng)有些卷邊。
“沒有...“謝骨香搖搖頭，聲音里帶著罕見的疲憊，“所以想來這看看大人有什么線索。“她走近書案，突然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是云瀾那柄古琴的穗子。踉蹌間扶住墻壁，掌心卻觸到一片冰涼。
墻上掛著的那幅《漁女補(bǔ)網(wǎng)圖》正在暮色中泛著微光。
謝骨香的指尖輕輕拂過畫中少女的輪廓，忽然在畫紙邊緣觸到一絲異樣。發(fā)現(xiàn)右下角極隱蔽處題著幾個小字：“贈阿沅，永寧七年春“。
“阿沅...“她心頭一震。這個名字，她在劉貴的賬本上見過。
大理寺的驗尸房常年陰冷，此刻卻因她的發(fā)現(xiàn)而顯得更加森寒。畫中少女巧笑倩兮，眉目如畫，右下角那行幾乎被歲月磨滅的小字卻像一把刀，猛地刺進(jìn)她的記憶。
“贈阿沅，永寧七年春。“
她迅速從袖中取出那本染血的賬冊，翻到記憶中的那一頁。泛黃的紙頁上，劉貴工整的字跡記載著：“永寧七年四月初八，收海女阿沅，年十六，銀二十兩。“旁邊那個魚尾標(biāo)記此刻看來格外刺眼。
“顏大人！“謝骨香猛地轉(zhuǎn)身，寬大的袖袍帶起一陣風(fēng)，險些撲滅了案頭的蠟燭。
顏如玉正俯身檢查劉貴的尸體，聞言抬頭，一縷發(fā)絲從官帽中滑落，垂在他清俊的臉側(cè)。“謝姑娘發(fā)現(xiàn)什么了？“
“我要查海難卷宗，滄浪灣那起。“她的聲音比平日更加低沉，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賬冊上的魚尾標(biāo)記。
顏如玉眉頭微蹙，卻未多問，只是點(diǎn)頭道：“檔案庫亥時落鎖，我們還有一個時辰。“
大理寺的檔案庫位于后院最深處，三層木樓在夜色中如同一只蹲伏的巨獸。謝骨香提著燈籠走在前面，木屐踏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劉貴的死，與這幅畫有關(guān)？“顏如玉跟在她身后，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謝骨香沒有立即回答。前幾天劉貴的尸體在神廟被發(fā)現(xiàn)，她在劉貴貼身暗袋中發(fā)現(xiàn)了這本賬冊，上面記載著數(shù)十名女子的買賣記錄，而阿沅只是其中之一。
“劉貴表面是商人，暗地里卻做著人口買賣的勾當(dāng)。“她推開檔案庫沉重的木門，霉味與墨香撲面而來，“但阿沅這條記錄不同——有特殊標(biāo)記”
檔案庫內(nèi)，塵封的卷宗整齊排列。謝骨香很快找到了海難記錄，厚重的卷宗上積了厚厚一層灰。
“四月初九，滄浪灣突發(fā)海嘯...“顏如玉輕聲念著官方的記載，突然頓住，“等等，仵作的驗尸記錄在哪里？”
謝骨香已經(jīng)翻到了那一頁。泛黃的紙張上，仵作的筆跡潦草卻詳盡。她的指尖停在一處繪圖上，那是一個奇怪的傷痕，呈鉤狀，邊緣有細(xì)小的倒刺痕跡。
“這不是溺斃的傷痕。“她低聲道，指尖不自覺地發(fā)冷，“這是漁鉤的痕跡。“
顏如玉湊近細(xì)看，臉色驟變：“而且是特制的倒刺銀鉤，專用于...“
“捕撈大型海獸。“謝骨香接上他的話，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卷宗中還記載了死者的名單和大致年齡。謝骨香快速瀏覽著，突然指著一個名字：“林沅，十六歲，滄浪灣漁村人...就是阿沅！“
謝骨香合上卷宗，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我要去滄浪灣走一趟。“
卷宗中還記載了死者的名單和大致年齡。謝骨香快速瀏覽著，突然指著一個名字：“林沅，十六歲，滄浪灣漁村人...就是阿沅！“
謝骨香合上卷宗，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我要去滄浪灣走一趟。“
“現(xiàn)在？“顏如玉看了看窗外濃重的夜色，“已經(jīng)宵禁了。“
“命案不等人，顏大人。“謝骨香已經(jīng)轉(zhuǎn)身向外走去，“況且，有些真相，只有在黑夜中才會浮現(xiàn)。“
顏如玉嘆了口氣，快步跟上：“我與你同去。“
滄浪灣距城二十里，兩人騎馬疾馳，不到一個時辰便到了。昔日漁村早已不復(fù)存在，只剩幾處斷壁殘垣在月光下如同鬼影。海浪拍打著礁石，聲音沉悶而哀傷。
謝骨香舉著火把，仔細(xì)查看著殘存的屋舍。在一處半塌的土墻邊，她發(fā)現(xiàn)了一塊被海水侵蝕得幾乎認(rèn)不出的木牌，上面隱約可見“林“字。
“這是阿沅的家？“顏如玉蹲下身，拂去木牌上的沙土。
謝骨香沒有回答，她的目光被墻角一處閃光吸引。那是一枚小小的貝殼，被埋在沙土中，只露出一角。她小心地挖出來，發(fā)現(xiàn)是一枚做工粗糙的貝殼項鏈。
“姑娘家的小玩意。“顏如玉看了一眼道。
謝骨香卻盯著貝殼內(nèi)側(cè)——那里刻著一個奇怪的符號，與劉貴賬本上的魚尾標(biāo)記驚人地相似。
“這不是普通飾品。“她低聲道，突然站起身，“城南貧民窟有位老仵作，他是滄浪灣的居民，而且當(dāng)年參與過海難驗尸。我們?nèi)フ宜！?
回城時已近子時，宵禁的街道空無一人。兩人避開巡夜的官兵，悄悄來到城南。這里的房屋低矮破敗，空氣中彌漫著腐爛與貧窮的氣息。
“就是那間。“顏如玉指著一間幾乎要倒塌的草屋。
謝骨香上前輕叩門扉，等了許久，才聽到里面?zhèn)鱽砀O窣的聲響。門開了一條縫，一張布滿皺紋的臉探出來，渾濁的眼睛茫然地“望“著前方——是個瞎眼老嫗。
“誰啊？大半夜的...“老嫗的聲音嘶啞如破鑼。
“婆婆，我們是官府的人，想打聽永寧七年滄浪灣的事。“謝骨香柔聲道。
老嫗的臉色突然變了：“滄浪灣？那地方早沒了...“她作勢要關(guān)門。
謝骨香迅速從懷中取出那枚貝殼項鏈：“您認(rèn)識這個嗎？“
老嫗枯瘦的手觸到貝殼，突然劇烈顫抖起來：“這...這是阿沅那丫頭的東西！你們...你們怎么會有這個？“
“我們正在調(diào)查一樁命案，可能與阿沅有關(guān)。“顏如玉上前一步，“您能告訴我們關(guān)于她的事嗎？“
老嫗猶豫了片刻，終于側(cè)身讓兩人進(jìn)屋。草屋內(nèi)昏暗潮濕，只有一盞油燈提供微弱的光亮。老嫗摸索著坐下，長長嘆了口氣。
“阿沅那丫頭啊...“老嫗渾濁的眼里突然泛起微光，枯枝般的手指緊緊攥住謝骨香的衣袖，“是滄浪灣最透亮的一顆明珠。“
“永寧七年，她在礁石灘救了個藍(lán)眼睛的郎君。那人生得跟畫里神仙似的，就是...“老嫗突然壓低聲音，“就是渾身濕透卻不沾水珠，指縫間還生著層薄薄的藍(lán)膜。“
謝骨香感覺顏如玉的呼吸驟然一滯。她自己握筆記錄的手指也不自覺收緊，墨汁在紙上洇開一片深藍(lán)。
“阿沅把他藏在自家船屋養(yǎng)傷，那郎君起初連筷子都不會拿。“老嫗咧開沒牙的嘴笑了笑，“可怪就怪在，他學(xué)什么都快”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謝骨香連忙遞上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