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看到梅流觴再次醒來,漱玉的表情一下生動起來,驚喜之下,眼角地小痣也被舒展的更開了,合著新?lián)Q的青綠夾襖,當真是繡面芙蓉一笑開,令一旁的柳大夫那雙細長的小眼中閃過算計的精光。
這氣質,少說也得是高門小姐!
果然是人靠衣裝,方才這丫頭衣衫襤褸,光看身上的衣料和長相,他只以為是個富賈之女,沒成想,到底還是胖嬸這個老條子眼光毒辣。不行,得想個法子。
“姑娘,要不先幫這小伙子換身衣裳呢,衣服都那樣了,穿身上也不舒服。“
“也好,那小流子,你先換,我就在外面。”
漱玉將手中捧著的衣服遞給梅流觴,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心有靈犀般,梅流觴低頭看向手中接過的衣裳,果然就看到一件區(qū)別于短襦和袴褲樣式的青色長袍,袍邊細細綴了圈水波紋,恰好是他最愛的款式。
“玉姐兒……”
“不必多說,本姑娘一直都是這么溫柔細心滴~”
看到梅流觴眼底隱約閃爍的淚光,漱玉忙作活潑狀,生怕再待下去會讓梅流觴這小子哭出聲來,轉身就往外去。
“哎哎,姑娘,他這傷在腿上,可不能隨意亂動啊,不如你來幫著他換衣裳?”
“使不得使不得,男未婚女未嫁的,這,這簡直……”
柳大夫提議一出,梅流觴就立馬連連擺手,說著說著,好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樣,整張臉都漲得通紅,活脫脫一副羞澀至極的摸樣,看得柳大夫那是眼冒精光,心里的算盤珠子一個接一個打。
“瞧我,講話沒個分寸的,姑娘你出去就行,我?guī)托』镒涌粗c。”
“麻煩柳大夫了。”
向柳大夫道過謝后,漱玉就抱著餅子到門外去啃了,一時之間,內室只剩下梅流觴和柳大夫。
“來,身子稍微起起,我給你墊個軟枕。”
“謝謝柳大夫。”
梅流觴依言配合,不自在地偏頭躲過了柳大夫伸過來的手,自己費力撐起身子。
“對了,小伙子小伙子地叫了半天,還沒問你叫啥名呢?”
被梅流觴躲過,柳大夫也不覺得尷尬,反而是自然地轉移話題,裝作不經(jīng)意地提問。
“小字流觴。”
“曲水流觴的流觴?倒是不錯。”
“您過獎。”
面對著柳大夫,梅流觴始終有些拘謹,不管對方怎么找話,反應也都是淡淡的,讓柳大夫又是一陣暗自咬牙。
“同你一起的姑娘呢?是你妹妹?”
“不是,是我未婚妻。”
“未婚妻?”
柳大夫故作訝異地反問,一下勾起了梅流觴的話匣,對于漱玉,他總是愿意多說幾句。
“嗯,她叫漱玉,受父母之命,我們自小便定下了婚約,已經(jīng)十年有余了。”
誰問你這個了?磨蹭半天,也沒套出來什么有用的信息,不想再白費工夫,柳大夫幫梅流觴打來熱水,草草擦洗后三下五除二整理好他新?lián)Q的衣裳,便去喚門外的漱玉了。
“漱玉姑娘啊,我?guī)土饔x小兄弟換好衣裳了,你快進去吧。”
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出現(xiàn)在柳大夫口中,漱玉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出來,一定又是梅流觴這大嘴巴給禿嚕出去了。
不行,回頭得提醒提醒他了,現(xiàn)在不比之前,出門在外,還是有點防備心的好。
“對了,漱玉姑娘,我看流觴小兄弟傷口有些深啊,以后可能會留疤。說來也巧,我手頭上正好有一秘藥,專治這個,你們要不來兩瓶?”
隔著大開的房門,漱玉猶豫地看了看虛弱半倚在床頭上的梅流觴,心里有片刻的斗爭。
自家竹馬這么嬌弱一個人兒……但留出來盤纏的話,他們剩下的銀錢也確實捉襟見肘了。
要不,咬咬牙,先來一瓶?民間秘藥,當也不至于貴的離譜。
“一瓶多少錢啊?”
“害,不貴不貴,半金而已。”
這不是咬咬牙的事兒啊!漱玉還沒來得及跨過門檻的一只腳差點磕到上面,她竟然不知道,民間的藥價已經(jīng)高成了這樣!
一兩黃金是十兩白銀,剛來時光是診費就去了二兩,眼下再去五兩,這可使不得。
“貴是貴了點,效果也是一流的,流觴小兄弟這身細皮嫩肉的,留疤也不好看哇。”
見漱玉猶豫,柳大夫便知有戲,趕緊乘勝追擊。
這幅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屬實是讓漱玉有些下不來臺了,買不是,不買也不是,好在梅流觴關鍵時刻及時出聲,幫漱玉解了圍。
“留疤好啊,正好,多給我增些男子氣概,也能讓玉姐兒更滿意我些。況且,疤在腿上,不打緊的。”
“你這,”柳大夫想反駁什么,但轉頭看著面若好女,唇紅齒白的梅流觴,又有些語塞了。
這家伙確實與當下偏好孔武有力的審美背道而馳,他這樣說,竟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來。
虧他剛才還覺得這小子純良,得,現(xiàn)在看來,也是個黑心的無疑。
“不需要便罷了,漱玉姑娘今晚住哪兒啊,需不需……”
“我今晚守著流觴,就不需要了,多謝柳大夫了。”
“好,好,好。”
一連兩樁生意沒做成,柳大夫直覺被拂了面子,臉上的假笑都快掛不住了,借口晾草藥,便氣惱地拂袖而去。
“吱呀——”
內室的門被漱玉輕輕合上,經(jīng)此一遭,她算是看明白了,這柳大夫是個心思重的,遠沒有看起來那么良善。
“玉姐兒,有吃的嗎?”
漱玉屁股還沒坐熱,梅流觴的肚子就開始叫了,他尷尬地捂著胃,可憐巴巴地瞧著漱玉。
“就知道你也餓了。”從懷里掏出來兩個還冒著熱氣的大包子,扔給梅流觴,漱玉雙手撐著床沿,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咱可算是跑出來了,不容易啊。”
“系啊,布吉島李姨和宗祖母怎么樣惹。”
梅流觴一邊使勁咀嚼著嘴里的包子,一邊口齒不清地應和著,不自覺的,話題就拐帶到了李夫人身上。
娘……祖母……
漱玉雖然也心系她們安危,但畢竟鞭長莫及,此時去想這些,也只是徒增煩惱罷了,只好略顯僵硬地扯開話茬。
“不如想想我們之后往哪去吧,沒有身份牌,規(guī)模稍大點的城鎮(zhèn)我們都進不去。”
“咳咳,去村子?我可以種田養(yǎng)你。”
囫圇吞下最后一口包子,就著漱玉遞過來的水咽下,梅流觴鄭重其事地說。
“我們沒有身份牌,買不了地,打住,去做長工也不行,沒人收我們。”
想說的話被漱玉噎在嗓子里,梅流觴苦惱地撓撓頭,沉思半響,憋出來一句話。
“我去開荒?”
“你?”
被漱玉用懷疑的眼神盯著,梅流觴有些急了,雖然他之前可能確實被養(yǎng)的嬌貴了些,但現(xiàn)在只剩他和漱玉,身為她未來的夫君,他自然得承擔起照顧她的責任!
情緒一激動,梅流觴下意識地一蹬腿,結果不小心牽扯到了傷口,尖銳的疼痛襲來,好似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澆滅了他剛剛燃起的雄心。
以他目前的身體,說什么開荒種田,好像確實是天方夜譚,徒惹人笑了。
折騰了這么久,不知不自覺已是月上柳梢,皓白的月光透過窗欞,落得滿地銀輝,映照著暢談前路的一男一女,或好或壞,將一切的一切都融入夜色。
借著夜色的掩蓋,黑暗中,一個令漱玉意想不到的不速之客,趁機溜進了醫(y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