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九章指尖的算珠染著靛藍墨汁，在戶部廨房的青磚地上滾出北斗七星的形狀。新任尚書官服上的獬豸紋浸滿毒血，正隨著漏刻聲褪成慘白——三日前釘入門楣的淬毒鐵算珠，此刻仍在梁上幽幽泛著磷光。

“大人，江南道的鹽引到了。“書吏捧著描金漆盤的手在顫抖，盤中桑皮紙浸著詭異的潮氣。程九章忽然將銅算盤倒扣，十三檔橫梁恰好擋住窗外射來的弩箭。箭簇穿透宣紙的瞬間，鹽引上的朱砂印竟洇出突厥狼頭圖騰！

蕭明昭的銀針破空而至，針尾纏著的金蠶絲絞住弩箭。她踏著滿地狼藉的賬冊走來，月白裙裾掃過算珠，北斗星圖頓時化作河洛數陣：“程尚書好算計，連刺客都算準了毒發時辰?！?

年輕侍郎咳著血沫輕笑，突然扯開衣襟。心口處的九宮格刺青正滲出黑血，與箭毒形成陰陽魚圖案：“公主可認得這'七星鎖'？三日前那枚鐵算珠上，淬的是漠北七種蛇毒?！?

廨房陰影里突然傳來機括轉動聲，三百枚鐵算珠從梁上傾瀉而下。蕭明昭旋身甩出披帛，金線牡丹紋里竟編著天蠶絲網。毒算珠撞上絲網的剎那，她嗅到熟悉的硝石味——這些暗器外殼竟混著青岡櫟灰！

“屏息！“程九章突然將她撲倒在地。鐵算珠在絲網中爆開，騰起的毒霧里浮現金色粉塵。蕭明昭的玉韘驟然發燙，映出粉塵中若隱若現的密文——這是母后獨創的“金鱗書“，唯有崔氏血脈的體溫能顯形。

“鹽稅公式?！俺叹耪氯狙氖种冈诳罩刑搫?，“刺客要的不是我的命，是永泰七年鹽倉的加密賬簿?！?

窗外驟然響起三長兩短的梆子聲。蕭明昭劈開楠木書案，暗格里的青銅水鐘零件散落一地。當她將玉韘嵌入鐘擺凹槽時，地底傳來齒輪咬合的轟鳴——整座戶部衙門正在緩緩沉降！

“公主可知，這廨房底下是前朝運河故道？“程九章拽著她躍上房梁，看著青磚地裂開漆黑深淵，“當年崔后改良的'沉箱法'，今日倒成了殺人機關?！?

毒霧中突然刺出鏈刃，蕭明昭揮簪格擋的瞬間，認出這是裴述親衛的獨門兵器。鏈刃纏上她手腕時，程九章突然撥動算盤，崩斷的算珠精準卡死機關齒輪。沉降戛然而止，深淵里浮出三百口貼著鹽引的棺材。

“漠北的問候。“刺客扯下面罩，露出與阿蕪一模一樣的黥面，“鎮北侯問公主，鹽腌的尸體可還新鮮？“

蕭明昭的銀針貫穿刺客眉心，尸體墜入深淵的剎那，棺材蓋齊齊掀開。腐臭的鹽霧中，無數具戴著青銅面具的尸兵攀爬而出，面具內側的漠北輿圖正與玉韘產生共鳴。

“程大人，借你心頭血一用?！八蝗桓钇瞥叹耪滦厍暗亩警彙：谘獮R上尸兵面具的瞬間，鹽霜竟化作蠕動的蠱蟲，順著青銅紋路爬進尸身七竅。

尸群突然調轉方向，朝著皇宮跪拜。程九章咳出半枚帶血的鹽晶：“原來鹽稅公式里的缺筆，是操控尸兵的密碼......“話音未落，尸兵胸腔內突然傳出機括聲，三百支淬毒弩箭對準二人！

“可惜缺了最后一道算式?！按炭褪最I從陰影中走出，手中鐵算盤嵌著裴述的將印，“就像永寧公主的奪嫡大計，永遠缺個名正言順！“

蕭明昭突然輕笑，指尖金蠶絲勾住屋角漏刻。當最后一滴毒液墜入銅壺，尸兵面具上的蠱蟲驟然爆裂。綠色膿血噴濺在鐵算盤上，將精鋼珠框腐蝕出“女帝“二字！

“名分？“她踩著滿地銅珠走向刺客，“等裴述的漠北軍化作膿血時，你自會明白何謂天命。“

廨房外忽然傳來地動山搖的轟鳴。程九章推開軒窗，只見皇城東南角騰起紫色煙柱——那是林氏鹽倉遇襲的訊號。他染血的算珠在窗欞上擺出卦象，赫然是“澤水困“變“火風鼎“！

“三皇子此刻該到朱雀門了。“蕭明昭將玉韘按在尸兵天靈蓋，“不過程大人昨夜重修的《九章算術》，想來已送到文淵閣？“

刺客首領突然暴起，鏈刃直取她咽喉。程九章擲出青銅水鐘零件，齒輪咬合聲竟與更漏同頻。當零件嵌入尸兵胸腔，三百具尸體突然列陣成河圖洛書，將刺客困在陣眼。

“告訴裴述。“蕭明昭扯下刺客腰牌，上面沾著青岡櫟灰，“他私運的漠北鐵礦，本宮會做成棺材送回突厥?！?

驟雨突至，沖刷著戶部衙門的毒血。當三皇子帶著玄甲衛趕到時，只見程九章伏案疾書的背影。年輕尚書正在新修鹽稅冊上勾勒古怪符號，仔細看去，竟是改良后的摩爾斯密碼！

“殿下可知'沉箱法'妙處？“程九章忽然開口，“既能筑堤，亦可埋骨。“他推開案頭《齊民要術》，書頁間飄落的鹽晶在雨中炸響，將玄甲衛的鐵甲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蕭明昭此刻正站在太液池底。她面前是運轉中的青銅水鐘，鐘擺上的玉韘正將漠北輿圖投射在冰面。謝云瀾跪在身后，藥杵里搗著阿蕪的黥面人皮：“林后已派人查驗鹽尸，公主的替身該醒了。“

“讓程九章把鹽稅漏洞透給江南士族。“蕭明昭將蠱蟲投入水鐘，“等他們吞夠毒餌，本宮自會收網。“

子夜時分，程九章在暴雨中登上望樓。他手中的鐵算盤缺了三枚珠子，恰對應鹽稅新策的三處死穴。當閃電劈開夜幕時，他看見朱雀街上游蕩的尸兵，每具心口都釘著漠北鐵箭——箭羽上系著的，正是阿蕪被割下的舌頭！

更鼓聲中，蕭明昭撫摸著冷宮井底的青銅棺。棺內靜靜躺著與她容貌相同的少女，心口處的梅花烙痕浸著鹽霜。這是崔后留下的最后殺招，真正的永寧公主，早在三年前就凍死在漠北風雪中。

“該你了。“她將玉韘按在替身眉心。當第一縷晨光照進地宮時，朱雀門轟然洞開，三皇子的玄甲衛正押送著三百車“私鹽“——車里裝的，卻是裴述與突厥往來的血書！

程九章的算珠聲從極遠處傳來。戶部新貼的鹽稅告示下，老吏們驚恐地發現，那些古怪的符號在朝陽中正化作漠北狼騎的進軍路線。而真正的殺招，藏在《九章算術》新增的“女官篇“里——那是用火藥配比寫成的討逆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