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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奉命抄經

“啪!”

清脆的聲響如利刃劃破寂靜,青玉鎮紙狠狠砸在孫嬤嬤腳邊,瞬間碎成三截,碎片飛濺,折射出冰冷的光。

李昭陽死死盯著案上簇新的《法華經》,那明黃的經頁似是刺目的火焰。

腕間金鑲玉鐲子不斷碰在紫檀木案上,叮當作響,每一聲都敲在她的心頭。

她怒聲道:“嬤嬤倒是說說,這《法華經》要抄幾遍才夠贖本宮的罪過?”

孫嬤嬤垂首,目光避開滿地碎瓷,鬢角冷汗浸濕了石青色宮絳,那冷汗順著臉頰滑落,帶著一絲涼意。

她顫聲道:“殿下慎言,皇后娘娘是憂心您前些日子驚了神魂......”

“是憂心本宮,還是憂心本宮查駙馬案查到李盛澤頭上?”

李昭陽霍然起身,緋色裙裾如紅色的浪濤掃過滿地狼藉,發出沙沙的聲響。

博山爐青煙被勁風猛地撕碎,那青煙如縹緲的幻影,露出她眉間一點朱砂痣,艷得驚心,似是一滴凝固的血。

老嬤嬤猛地跪倒,額頭重重磕在碎玉渣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殿下明鑒,駙馬夭折之事與娘娘絕無干系!”

血珠順著皺紋蜿蜒而下,在青磚地上洇出暗紅的花,散發著淡淡的血腥氣。

玲玲捧著纏枝蓮紋銅盆進來時,那銅盆在她手中發出輕微的晃動聲。

正撞見主子將整疊宣紙擲進火盆,宣紙在空中飛舞,像一只只灰色的蝴蝶。

墨跡未干的“觀自在菩薩”在火舌里蜷縮成灰,火舌舔舐著紙張,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嗆人的煙霧彌漫開來,嗆得李昭陽扶著窗欞咳出淚來,那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帶著一絲苦澀。

檐角銅鈴被北風搖得發狂,叮叮當當的聲音仿佛是北風吹奏的悲歌,蓋住了她喉間那句:“母后,您非要逼得我成孤家寡人么?”

三日后,萬安寺。

青石階上覆著薄霜,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晶瑩的光。

李昭陽踩著織金繡履踏碎最后一階殘雪,腳下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山門處跪著個素衣婦人,一步一叩首,每一次叩首,額頭與地面碰撞的聲音都格外清晰。

額間血痕染紅了“大雄寶殿”的匾額,那紅色在白色的匾額上顯得格外刺眼。

“求菩薩讓我兒來世托生個好人家......”

那呢喃被寒風卷著,如幽靈的嘆息撲在李昭陽貂絨大氅上,帶著一絲寒意。

玲玲要去接婦人手中線香,卻被主子攥住手腕,那力度仿佛要嵌入玲玲的肌膚。

“若真有菩薩,怎容得本宮生辰那日,鳳儀宮往各宮送的是季辰大婚的喜餅?”

李昭陽仰頭望著垂眸淺笑的菩薩金身,那金身散發著淡淡的金光。

供案上長明燈忽然爆出燈花,“噗”的一聲輕響,映得她側臉忽明忽暗。

夜半禪房漏進一縷月光,如銀紗般灑在李昭陽枕邊冷透的素齋上。

她盯著那素齋,心中五味雜陳。

忽聽得瓦當輕響,那聲音像是夜的低語。

推窗見謝安鑫倒掛在檐角,手中晃著個油紙包:“殿下三日未進葷腥,臣斗膽......”

話未說完,油紙包已被金簪釘在梁上,發出“噗“的一聲悶響。

李昭陽望著簌簌落下的桃花酥碎屑,那碎屑如雪花般飄落。

簪尖抵住他喉結,那冰冷的觸感讓謝安鑫微微一顫。“三年前秋狝,你當真在御馬監喂馬?”

謝安鑫喉結在簪尖下滾動,笑得眉眼彎彎:“臣若說那時在終南山修道,殿下信么?”

話音未落,窗外忽傳來云板悶響,那聲音沉悶而悠長,驚起滿山寒鴉,寒鴉的叫聲劃破了夜的寂靜。

回宮途中,馬車在道路上顛簸前行,車窗外,樹木如黑色的剪影飛速后退。

李昭陽坐在車內,手中攥著謝安鑫連夜繪制的北斗七星圖,指節抵在檀木食盒邊緣發白,她的心情如這寒冷的天氣一般沉重。

想起宮中的種種紛爭,她的心中充滿了無奈和憤怒。

卯時未至,公主鑾駕已沖開宮門。

李昭陽攥著謝安鑫連夜繪制的北斗七星圖,指節抵在檀木食盒邊緣發白。

玲玲正要掀簾,忽聽得宮道盡頭傳來金吾衛佩刀相擊之聲,那聲音清脆而響亮,帶著一絲緊張的氣息。

“殿下,前頭像是......”

小丫鬟話音未落,疾馳的馬車猛然剎住,車身劇烈晃動,發出“嘎吱“的聲響。

李昭陽扶住晃動的食盒,嗅到風里混著鐵銹味的血腥氣,這味道她太熟悉,三年前李盛澤墜馬時,浸透玄甲的就是這般腥甜。

那血腥氣仿佛勾起了她痛苦的回憶,讓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宮墻西角的烏鴉突然成群驚起,黑壓壓掠過彤云密布的天空,翅膀扇動的聲音如一陣狂風。

謝安鑫無聲地按住腰間軟劍,望著遠處鳳儀宮方向漸次熄滅的宮燈,嘴角笑意終于淡去,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警惕。

宮墻夾道忽起一陣腥風,那風帶著血腥和腐朽的味道,撲面而來。

李昭陽的織金裙裾掃過青磚縫里凝結的血漬,發出沙沙的聲響。

李佑恩提著鎏金錯銀宮燈迎面撞來,燈罩上“鳳儀”二字在燈光下閃爍,晃得她瞳孔驟縮。

“皇姐好大的孝心!”

少年皇子將燈籠重重摔在墻根,琉璃罩子應聲而碎,清脆的破碎聲在寂靜的夾道中回蕩。

火苗舔上李昭陽曳地的貂絨大氅,那火焰發出“呼呼“的聲響,帶著一絲灼熱。“母后頭痛癥犯了三天,你倒跑去寺廟躲清閑!”

玲玲慌忙撲滅火星,那火星濺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滋滋”聲。

卻見主子抬手將食盒往身后藏了藏,這個細微的動作中,藏著李昭陽的一絲緊張。

這細微動作落在李佑恩眼里,頓時化作一聲冷笑:“怎么?又要拿這些破齋飯討父皇歡心?”

玄色云紋靴猛地踹向漆盒,熬了整夜的八珍菌菇湯潑在朱紅宮墻上,像道未愈合的刀疤。

那湯汁飛濺的聲音和落地的聲響,仿佛是李佑恩憤怒的宣泄。

李昭陽盯著裙擺濺上的湯漬,耳邊嗡嗡作響,那聲音仿佛是她內心憤怒的回響。

三日前鳳儀宮送來的喜餅也是這般潑在駙馬靈前,棗泥餡混著紙錢灰,燙穿了青石地磚。

那場景在她腦海中不斷浮現,讓她的憤怒愈發不可抑制。

“讓開。”

她喉間滾著淬毒的字眼,指尖掐進掌心舊傷,那疼痛讓她更加清醒。

當年李佑恩的生母張婕妤被賜自裁,也是用這般怨毒的眼神盯著她襁褓中的幼弟。

那眼神仿佛一把利刃,刺痛了李昭陽的心。

李佑恩突然抓起碎琉璃抵住咽喉,聲調陡然凄厲:“皇姐不如直接殺了我!就像當年......”

話未說完,胸口驟然劇痛。

李昭陽繡鞋碾著他滾了金線的交領,將他死死按在猶帶霜花的磚地上。

那霜花在鞋底的碾壓下發出輕微的碎裂聲。

“當年張婕妤懸梁用的白綾,是母后賜的。”

她俯身時金鑲玉禁步砸在李佑恩臉上,串珠崩裂的聲音像是誰咬碎了牙齒,那聲音清脆而刺耳。“你五歲那年染天花,是本宮跪在奉先殿求了三天三夜!”

遠處傳來云板悶響,驚飛棲在琉璃瓦上的烏鴉,烏鴉的叫聲在天空中回蕩。

李昭陽忽然嗅到李佑恩袖口若有似無的龍涎香,這是父皇獨用的熏香。

那香氣如一絲不祥的預兆,讓寒意順著脊梁竄上來。

她正要起身,忽見少年袖中寒光一閃。

那支嵌著東珠的鳳頭簪竟是母后及笄時的舊物,此刻正朝著她心口刺來。

“殿下當心!”

玲玲的尖叫混著利刃破空之聲,那聲音尖銳而刺耳。

李昭陽急退時后腰撞上宮墻浮雕。

猙獰的睚眥獸首硌得骨頭發疼,她眼睜睜看著簪尖逼近咽喉,忽然想起駙馬咽氣時喉間那點猩紅,也是這般梅花大小的血珠。

那血珠的畫面在她腦海中不斷放大,讓她的心跳幾乎停止。

簪尖離咽喉半寸時,檐角積雪簌簌落下,那聲音如細微的嘆息。

李昭陽瞥見謝安鑫的玄色衣角掠過重檐歇山頂,瓦當上未化的薄霜映出一道殘影,像極了三年前終南山巔的劍光。

簪尖刺破玄色箭袖時,謝安鑫腕間佛珠應聲而斷。

檀木珠子噼里啪啦砸在青磚地上,有幾顆滾進潑灑的菌菇湯里,裹著殷紅血跡浮沉。

那珠子滾動的聲音和湯汁的波動聲,交織在一起,仿佛是命運的交響曲。

“臣僭越了。“謝安鑫將刺穿手掌的金簪甩向宮墻,東珠撞碎在琉璃瓦上,迸濺的粉末混著雪沫簌簌落下。

他垂下的右手掌心血如泉涌,卻用左手穩穩將李昭陽擋在身后,素日含笑的眉眼凝著終南山巔的寒霜。

李昭陽盯著他袖口暈開的血花,恍惚看見駙馬咽氣時攥著的那方染血帕子。

喉間驀地涌上腥甜,她突然發狠推開眼前人,織金繡履重重碾上李佑恩的手腕。

“當年你娘懸梁的白綾,就該纏在你脖子上!”

尖頭履踢在少年肋下發出悶響,金線繡的鸞鳥沾了血污,振翅欲飛的模樣倒像是在掙扎。

李昭陽鬢邊累絲金鳳釵墜下珍珠,砸在李佑恩眼角,濺起的水光不知是淚還是血。

四個金吾衛從月洞門沖進來時,正撞見公主攥著半截碎琉璃要往皇子頸間劃。

謝安鑫從背后箍住她腰肢,染血的手掌捂住她眼睛,“殿下,鳳儀宮的燈全亮了。”

李昭陽在混沌中嗅到濃重的龍涎香,這香氣從李佑恩破碎的衣襟里漫出來,混著血腥氣往人骨縫里鉆。

那香氣和血腥氣交織在一起,讓她感到一陣惡心。

她忽然想起三日前在萬安寺,那素衣婦人叩首時額間滲出的也是這般暗紅。

“皇姐好威風。”

李佑恩被侍衛攙著起身,玉冠歪斜地掛下一縷黑發,襯得嘴角血痕愈發刺目。

他忽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猙獰的燙傷疤痕:“拜您所賜,這道疤每逢雨夜就疼得鉆心。“

李昭陽瞳孔驟縮,那是五歲那年李佑恩打翻她藥碗留下的痕跡。

記憶里的哭喊聲突然沖破桎梏,她看見母后命人將滾燙的湯藥澆在張婕妤靈位前,青煙繚繞中浮出幼弟驚懼的臉。

那場景在她腦海中不斷回放,讓她的情緒達到了崩潰的邊緣。

宮墻外忽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謝安鑫敏銳地聽出是王公公的千層底官靴。

他暗扣三枚銅錢在掌心,卻見李昭陽猛地掙開禁錮,染著蔻丹的指尖戳在李佑恩心口:“疼?本宮剖心取血的滋味,你要不要嘗?”

“圣旨到——”

尖利的通傳聲刺破黎明,驚得滿院烏鴉振翅亂飛,那翅膀扇動的聲音如一陣狂風。

王公公捧著鎏金漆盒轉過影壁,恰看見李昭陽將李佑恩抵在宮墻浮雕上。

睚眥獸首的利齒刺破皇子肩頭,血順著《女誡》石刻流進磚縫,竟與三年前駙馬咽氣時屏風上的血跡如出一轍。

老太監的拂塵掃過滿地狼藉,漆盒里奏折露出“御史臺聯名”幾個朱砂小楷。

他抬眼望向謝安鑫尚在滴血的手掌,渾濁瞳孔映出鳳儀宮方向飄來的青煙,那是皇后晨起禮佛的檀香。

“傳陛下口諭。”

王公公突然抬高聲調,目光卻落在李昭陽沾血的裙裾上,“今晨觀星臺奏報,紫微垣有熒惑守心之相。”

他故意頓了頓,拂塵尖掃過李佑恩染血的衣襟,“著令各宮......靜思己過。”

李昭陽盯著老太監皂靴上沾的墨跡,那是父皇批閱奏折時慣用的松煙墨。

她忽地輕笑出聲,腕間玉鐲撞在宮墻上裂開細紋,那清脆的開裂聲仿佛是她對命運的嘲諷。“好個靜思己過,父皇是怕本宮查出秋狝圍場的馬奴姓趙吧?”

王公公的拂塵劇烈一抖,漆盒里突然滾出個鎏金竹節佩。

李昭陽呼吸停滯,這分明是駙馬出征前她親手系上的平安符,如今卻沾著漠北的黃沙。

宮墻外的烏鴉突然齊聲哀叫,謝安鑫望著天際聚攏的彤云,想起昨夜繪星圖時窺見的天狼星異動。

他默默將碎成兩半的佛珠踢進血泊,銅錢邊緣已割破掌心,卻不及心頭泛起的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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