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陽跪在奉先殿青磚上,冰冷的觸感從膝蓋傳來,松煙墨那濃郁且帶著幾分古樸的氣味仍縈繞在鼻尖。
眼前,供案前的《地藏經》被她抄得殺氣縱橫,狼毫尖挑破三張宣紙,那濃稠的墨汁順著金磚縫隙蜿蜒,在視覺上宛如扭曲的蛇形,仿佛有生命一般蠕動著。
“公主!”
玲玲捧著藥膏沖進來,急促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殿內回響。
正撞見皇后身邊的大宮女舉著戒尺抽向李昭陽后背,金絲楠木戒尺帶起尖銳的破空聲,好似一只利箭劃破空氣,卻在即將觸到素色襦裙時被李昭陽反手攥住。
“母后要打,也該親自來打。”
李昭陽松開戒尺,只聽“啪”的一聲脆響,腕間玉鐲應聲裂成兩截,碎玉的觸感在她腳邊隱約可感。
她仰頭望著梁上盤龍,那盤龍張牙舞爪的模樣盡收眼底,喉間腥甜翻涌,好似一股熱流要沖破喉嚨,“讓六皇子閉門思過,卻要本宮跪抄經文,父皇當真是一碗水端的夠平。”
暮色如血,漸漸染紅窗欞,遠處傳來鳥兒歸巢的啼鳴聲。
皇后踏著滿地碎玉而來,那清脆的腳步聲仿佛是對李昭陽的一種挑釁。
鳳尾裙裾輕輕掃過李昭陽滲血的膝蓋,一陣刺痛傳來,金鑲玉護甲掐起她下巴:“你當眾把親弟弟踹進太液池,倒還有臉提公平?”
“母后不如問問李盛澤為何要燒駙馬的甲胄?這背后的緣由或許和秋狝圍場驚馬的趙姓馬奴脫不了干系。”
李昭陽突然笑起來,唇色比案頭白梅還要慘淡,在微弱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蒼白。
清脆的耳光聲震落梁間積灰,那灰塵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帶著一股陳舊的氣息。
皇后指尖的東珠戒指在公主臉上劃出血痕,一絲鐵銹味混雜在佛香之中,刺鼻而又濃烈。
李昭陽偏著頭輕笑:“母后這巴掌,比十年前打在兒臣鎖骨那記藤條輕多了。”
紫檀屏風后傳來玉佩相撞的輕響,如同細碎的鈴聲。
趙華熙捧著鎏金手爐轉出來,裙擺上銀線繡的鸞鳥在搖曳的燭火中仿佛真的振翅欲飛,那靈動的模樣刺痛了李昭陽的眼睛。
“姨母何苦動氣?昭陽姐姐不過是妒忌臣女得了鳳頭簪......”
話音未落,李昭陽已抄起案上銅雀燭臺。
三股鎏金燭架擦著趙華熙耳畔釘入朱漆立柱,“砰”的一聲巨響,纏枝牡丹金釵應聲而斷,一縷青絲飄落在李昭陽染血的裙裾上,觸感輕柔卻又帶著幾分凄涼。
“郡主當心。”
黑影閃過,玄鐵劍鞘架住李昭陽第二擊。
戴青銅面具的侍衛單膝跪地,衣襟內側隱約露出鳳羽暗紋,那是皇后暗衛獨有的標記。
李昭陽踉蹌后退,腳下的青磚有些濕滑,掌心被燭臺劃破也渾然不覺。
她望著皇后將趙華熙護在身后的模樣,突然想起及笄禮那日自己求個暗衛都被斥為胡鬧,心中一陣酸澀。
冰裂紋瓷瓶砸碎在青銅面具上,“嘩啦”一聲,混著血水的瓷片飛濺到《女誡》匾額,將“貞靜”二字染得猩紅刺目,那鮮艷的紅色如同惡魔的眼睛。
子時的梆子聲沉悶地穿透重重宮墻,李昭陽倚著神武門石獸,那石獸冰冷堅硬的觸感從后背傳來,她看著琉璃瓦上的積雪映出幽幽青光,仿佛那是自己冰冷的心。
玲玲舉著狐裘追來時,正聽見自家公主對著守門禁軍輕笑:“本宮七歲在此等母后狩獵歸來,凍病了半月,換得她夸一句'有孝心'。”
“殿下快回府吧,您膝蓋都......”
“你說......”
李昭陽突然攥住小丫鬟的手,染著丹蔻的指甲掐進對方腕間,那尖銳的刺痛感讓玲玲微微一顫,“當年母后懷胎八月跌落步輦,為何接生的徐嬤嬤會突發惡疾?這其中必然和今日的種種沖突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李昭陽走出宮門,外面的雪粒子打在臉上,冰冷而又刺痛。
她踩著滿地碎瓊亂玉,心中滿是悲涼和憤懣。
一路上,宮墻在黑暗中如同巨獸般矗立,周圍寂靜無聲,只有她的腳步聲在回蕩。
五更天的雪粒子撲滅最后一盞宮燈,李昭陽帶著滿心的疲憊和疑惑,終于踩著滿地碎瓊亂玉推開公主府大門。
謝安鑫從梅樹上翻身落下,玄色勁裝融在未化的積雪里,唯有腰間佛珠泛著血沁般的光澤。
“微臣的命是駙馬從尸山血海里搶回來的。”
他扯開衣襟,心口猙獰箭疤上疊著新愈的刀傷,“從今日起,公主的命就是臣的命。”
李昭陽撫上他遞來的青銅令牌,粗糙的觸感從指尖傳來,觸到背面凹凸的星宿圖紋。
檐角殘月忽然被烏云吞噬,謝安鑫指尖翻飛的銅錢叮當墜地,在雪地上擺出詭異的天罡陣型。
遠處傳來打更人驚恐的喊叫,說欽天監的渾天儀突然迸裂,紫微垣方向墜下三顆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