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銫裂（2019年1月12日）**

冷藏室內泛藍的寒氣攀上森田繭的護目鏡，她數著呼吸器發出的電子音——第七十九次換氣周期開始時，密封門上那枚手掌印剛好褪去最后一絲溫度。這枚用液態氮偽造的接觸痕跡，與她七歲那年病房玻璃窗上的霜花如出一轍。

“輻射值743納西弗。“笹垣將蓋革計數器貼近生銹的艙壁，“這里封存的不僅是疫苗。“

森田的指尖滑過冷凝管表面凝結的黑色樹突狀結晶，醫用橡膠手套在零下55℃環境下早已失去彈性。某種遙遠的記憶隨著裂紋在掌心蔓延：1995年平安夜，父親最后一次離家前，大衣紐扣上掛著的正是這種放射狀冰晶。

“別碰地面凹槽。“笹垣突然拽住她后頸，紫外線手電照亮腳下兩公分深的金屬溝渠。溝底殘留的銀色粉末正在熒光中詭異地游動，如同活物般追隨著光源軌跡——1970年代蘇聯核潛艇配備的水銀緩沖劑，會在磁場變動下產生類布朗運動。

森田的后頸滲出冷汗，呼吸面罩內部迅速蒙上霧氣。在她試圖擦亮目鏡的瞬間，整排嵌入式冷柜突然啟動，渦輪增壓的嘯叫聲中夾雜著昭和59年版《銀行法》修正案的廣播錄音。笹垣的假眼液態鏡頭飛速旋轉，虹膜紋路重組出1997年三洋證券破產現場的數據流。

“這些是醫療檔案柜。“森田的解剖刀撬開第七層抽屜時發出牙齒打顫般的聲響，“但是鉸鏈用了銀行保險庫的六重鎖閉系統。“

冷凍抽屜滑出的瞬間，數千支玻璃安瓿瓶在防撞海綿中亮起磷火般幽光。泛黃的標簽上，“脊髓灰質炎疫苗“字樣下覆蓋著三菱銀行的浮雕暗紋。森田舉起放大鏡觀察瓶頸處的環形裂痕——這是液氮急速冷卻造成的應力損傷，與她父親失蹤現場發現的玻璃碎片完全吻合。

笹垣的手杖突然刺入地面縫隙，液壓裝置啟動聲如同骨骼折斷般清脆。三米見方的鑄鐵平臺自地底升起，冰霧散去后顯露出布滿孔洞的鉛制箱體。森田的瞳孔劇烈收縮：每個蜂窩狀孔洞中，都鑲嵌著半融化的黃金向日葵徽章——平成三年泡沫經濟鼎盛期，長銀系金融沙龍成員的專屬標志。

“溫度傳感器顯示核心區零下89℃。“她的聲音在發抖，“這已經超越醫用冷庫范疇...“

“是同位素分離艙的規格。“笹垣撕開西裝襯里，露出縫滿電路板的特制馬甲。1998年他潛入北海道钚原料工廠時穿的正是這件裝備，“準備抗磁干擾協議，我需要接入1995年的聲紋密鑰。“

森田跪坐在凝結黑色油污的地面，從急救包取出心臟起搏貼片時，發現自己左臂靜脈浮現出細密的藍色紋路。這癥狀與疫苗受害者在彌留之際的皮膚病變驚人相似，她突然想起今早錯服的那瓶維他命——鋁制瓶蓋上殘留的薄荷味，與解剖臺上那份胃內容物樣本的氣味完全一致。

笹垣的改裝手機突然迸出火花，全息投影在空中拼出扭曲的拓撲圖形。森田認出這是典型的老式銀行金庫立體密碼鎖結構，但每個頂點都在滲出類似放射性膿液的粘稠物質。當第七層加密協議破解時，鉛箱內傳出機械鐘表上弦的聲響。

“退后！“笹垣把森田推向冷柜縫隙，自己假眼的鈦合金外殼突然彈開。1995年被黑幫子彈擊穿眼眶時植入的微縮蓋革管，此刻正在瘋狂閃爍。他們頭頂的液氨管道開始噴射墨綠色霧氣，森田的防護服表面迅速凝結出珊瑚狀結晶。

箱體開啟的瞬間，森田看見了自己的童年。

十二盞手術無影燈在鉛箱內部亮起，二十四個貼滿符咒的玻璃罐懸浮在電磁場中。每個罐體內都蜷縮著胎兒般的金屬胚胎，臍帶狀的銅管連接著昭和末年的老舊主板。她的瞳孔自動對焦到第七個罐體的標簽——“J-0271“，正是今晨被入侵的醫療檔案編號。

“父親的心室補片...“她的指甲刺入掌心，防護服肩部監測器亮起心臟過載的紅光。漂浮在福爾馬林溶液中的鎳鈦合金薄片上，清晰刻著1995年自己歪歪扭扭的祝福語。那個本該植入父親胸腔的醫療器材，此刻正在核輻射中緩慢溶解。

笹垣的假眼突然溢出黑色黏液，他踉蹌著扶住箱體邊緣。“這不是簡單的器官走私...“他的義肢食指彈出激光切割器，“是肉身與機械的圣痕...“

震耳欲聾的警報聲打斷了話語，所有冷柜開始以十秒間隔頻閃。森田的視網膜殘留影像拼湊出暗紅色倒計時數字，與她監護儀上的心律數值驚人同步。當倒數歸零時，整面西側艙壁轟然倒下，露出鑲嵌在混凝土中的巨型培養槽。

三十具呈胎兒狀的尸體懸浮在淡金色液體中，臍帶位置連接的卻是昭和電工的變電器線圈。森田的防護面罩在劇烈喘息中浮現裂紋，她認出培養槽側面的蛇形紋路——在1995年最后一張全家福里，父親的左腕就紋著同樣的標記。

笹垣突然開始哼唱《君之代》，破舊的手杖敲擊地面打出四三拍節奏。當第二段副歌響起時，培養槽基座射出八道激光，在空間交繪出三菱日聯銀行地下金庫的結構圖。森田的醫療箱自動彈開，存放解毒劑的鈦鋼容器竟開始與激光產生共鳴。

“原來這才是容器...“她的手術刀劃開左臂皮膚，鮮血滴落在激光交匯處時，整座建筑的供電系統突然中斷。在徹底陷入黑暗前的瞬間，森田看見那些金屬胚胎全部轉向自己，未成形的面部裂開螺旋狀口器。

應急照明亮起時，笹垣正用義肢鎖住她的頸部大動脈。“別動。“他的聲音混雜著機械齒輪聲，“你體內有追蹤器。“手術刀精準切入鎖骨下三公分處，挑出沾染血肉的納米級芯片——正與培養槽內某具尸體手腕的條形碼同步閃爍。

森田的余光瞥見自己鮮血在金屬地面形成的紋路，那圖案與九條昭子解剖報告中的凍斑分布完全吻合。她突然明白醫院為何在2016年強制更換所有心臟監護儀——那些裝在起搏器里的“防失竊芯片“，實際上是用來追蹤疫苗事件幸存者的微型信標。

整層建筑突然向東南傾斜十五度，培養槽中的尸體如鐘擺般晃動。笹垣撕開襯衫露出胸口的管狀疤痕，1998年嵌入體內的銫137膠囊正發出妖異的藍光。“這些孩子在等血清...“他將膠囊插入培養槽的控制面板，“而我們是最后的培養基。“

森田的瞳孔中倒映出暴漲的輻射數值，心跳卻在此時詭異地趨于平穩。當第一個金屬胚胎破罐而出時，她終于聽清循環系統里流淌的嗡鳴——這節奏與九條昭子描述的冷庫壓縮機聲波完全同頻，是三十年前就植入她人造心臟的動力之源。

在意識被放射性風暴吞噬前，森田繭用最后力氣扯碎了病號服口袋。那張泛黃的照片飄落在鉛箱之上：1995年冬夜，五歲的她正在病房窗口目送父親登上印有櫻花紋章的冷藏車。而現在，那些飄散在培養槽中的黃金花瓣，每一片邊緣都刻著細小如蚊足的暗語：

**令和維新清算委員會**

**特別回收品目：γ-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