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這次事發突然，宮里的催行折子雨點似的，咱們恐怕宜快不宜慢......”老黃從懷里掏出一疊折子，瞥了眼唐鐘峻的臉色。

“呵呵，這些人不是一向如此？”

“不跟他們扯上關系永遠不知道急......”唐鐘峻接過折子，粗略看了兩眼，而后一臉無趣地甩開：“這會兒知道跳出來管事兒了。”

“說兩句？”他看著旁邊某人，輕聲開口。

“不了，用的是你的人，唐大哥安排就成。”元濤輕輕搖頭。

聞聽此言，旁邊的老黃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氣。

他先前打聽過，鳴水妖患來勢洶洶，除了坐鎮江州的必要人手，其余之人，包括元大人的部下......大多被那位軍侯門下的“大師姐”抽調走了。

兩人關系密切，否則也不會找上頭兒。

如果他仍是那副頤指氣使的勁兒，大家雖然明里不說什么，心里終歸是有些膈應的。

現在這般干脆，倒省去了許多麻煩。

再看那位孤傲少年......往日冷厲的眉眼有些無精打采。

不過此刻元濤心中的滔天巨浪......也不是他能明白的。

而后，老黃雞賊地打量著陳淵，心生佩服。

陳兄弟真是好本事......

元濤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可少見的很。

唐鐘峻努努嘴，這場爭斗自己多少明白了些，也懶得再“打擊”他，輕輕移開目光，轉頭看向陳淵，笑道：“沒事吧？”

“不過是切磋而已，沒什么問題。”陳淵笑容良善，似乎無事發生。

唐鐘峻輕輕頷首。

反正......各自心里多少是有點數的。

他知道這個小弟平日厲害慣了。

十歲拜入軍侯門墻，十四歲晉升一紋都尉，往后一年一級，更是別人拍馬都趕不上的速度，又斬了大妖，意氣風發，怎么看都氣象非凡......

可壞就壞在人生盡是坦途......

真以為全天下都得順他的心意？

天天把規矩榮辱掛在嘴邊，可真要讓他嘗嘗這種......被碾壓的體無完膚的滋味......哪兒是那么好受的。

還真別說，此刻元濤的確羞愧難當。

他覺得辜負了師父的教誨，連頭都不敢抬，恨不得當場鉆進地里，先前那些怪異的目光......

似乎在灼燒他的軀體。

“往后還不收斂收斂......”唐鐘峻走在后邊，繼續說道：“平常人見你如井底蛙觀天上月，可真要遇上妖孽人物，你也不過是浮游望青天而已。”

“這世間英杰不知凡幾，現在吃癟總比往后闖禍要強。”

唐鐘峻看著遠處的一行人，目光頻頻在某個少年身上停留。

“哦。”元濤難得的溫順，沒有說半個不字。

“......”

陰鷙男子看著前頭的少年，按著腰間長刀，低聲問道：“老黃，你看懂沒，剛才那倆怎么回事兒？”

“這我哪兒知道，或許是看對眼了呢？”老黃攤攤手，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鄒陽無奈偏頭，不想理會這“有傷風化”之語。

旁邊的凌月蟬看著陳淵，美目中流光婉轉，聽到這話，不由地輕啐一口：“得了吧，一把年紀了，還沒個正形......”

“小子不才，年方十八。”老黃正了正衣襟，極其厚臉皮地說出這話。

眾人齊刷刷翻了個白眼......

凌月蟬追上陳淵，笑意盈盈道：“我叫凌月蟬，久仰大名，這次可算是見到正主了！”

陳淵聞聲扭頭。

女子正側身看著自己，她容顏俏麗，身姿高挑，青絲梳成高高的馬尾。

想起之前她那番“仗義之言”......倒是給自己留下了好印象。

“前輩客氣了，以后都是同僚，還請多多關照。”

陳淵抱拳，臉上笑容和煦，絲毫沒有凌人之色。

“在你面前我可不敢當這個前輩。”凌月蟬眨巴著眼睛，好奇問道：“不知陳淵兄弟是哪家子弟，我以前怎么從未見過？”

江湖中人自然不可能被錄入軍中。

難道他是某個世家子弟？

倒是有幾個陳姓世家......但都是些吃老本的敗家子，風氣極為浮躁，真要培養出了這樣的人杰......

絕對沒有半分藏著掖著的道理！

老黃跟了過來，目光張望，似乎在找些什么，聽了凌月蟬的話，輕笑道：“你可別猜了，什么狗屁世家，真說來頭恐怕你都沒聽過。”

“哼，你說來聽聽？”

凌月蟬不服氣的鼓著腮幫子。

元濤先前說她是從藥罐子里泡出來的，這話自己認，但這不代表著她孤陋寡聞，相反，她可能是鎮妖軍中“最有見識”的那一批。

還有什么大族是自己沒聽過的？

“荊漢郡義永縣黃陵村，聽過沒？”見她似乎來勁了，老黃眉頭一挑，不緊不慢道。

凌月蟬臉色一僵。

黃陵村是什么犄角旮旯？

說實話，就是義永縣......自己都沒太多印象，她也壓根沒往那這塊兒想。

那種偏僻的地方也能走出這樣的少年？

老黃瞅了眼面前的少男少女，眼角劃過一絲狡黠之色，他將陳淵摟到一旁，嘿嘿笑道：“陳兄弟，我可跟你說，月蟬妹子來頭大著呢！”

“看她對你挺感興趣，要不要我幫你倆撮合撮合，修行資源、高深法門什么......那絕對是不用擔心咯！”

“黃老哥說笑了......”

陳淵一時無言，他不禁抽動嘴角，為老黃的天馬行空而驚嘆。

偏偏這家伙說渾話聲音不大，卻好死不死的......

讓旁邊的凌月蟬聽個清楚。

乍聽此言，她臉上飛過一團酡紅，隨后緊咬貝齒，神情中滿是羞惱。

還沒等她開口，一道聲音就將他喝住。

“你這個混不吝的真是欠收拾了！”唐鐘峻自后頭匆匆趕來：“哼哼，要讓他爹知道你造謠生事，看不扒了你這老小子的皮！”

提到那個人，老黃不禁打了個哆嗦。

看這癟犢子馬上換成老實巴交的模樣......唐鐘峻狠狠揉了揉眉心。

他看著陳淵，眸光幽深。

說實在的，他出言打斷老黃的話......還真存了兩分私心。

憑陳淵這種驚世駭俗的天賦......到哪兒都會被尊為座上賓，凌月蟬雖然是鎮妖軍的人，但畢竟同樣出身世家，如果兩人真看對眼了......

到時候陳淵跟哪邊站在一塊？

鎮妖軍雖然底蘊雄厚無比，不懼任何江湖宗門，也不怕任何世家大族，但他也不想將自己辛苦覓來的修行種子拱手讓人，否則他都得抽自己兩耳光。

唐鐘峻心底明白，這些年朝廷江河日下，世家大族早就有些貌合神離了......

可自己畢竟是朝廷的人。

仿佛知曉他心意似的。

旁邊的元濤突然抬眸，輕聲開口：“陳淵，如果你真的缺修行資源，我可以將你引薦給師父。”

眾人驚愕萬分地看著這位爺。

剛才這人還一聲不吭，似乎在生什么悶氣......

誰知一開口......

就是語出驚人！

明明前頭還在嫌棄陳淵，怎么突然改了性子？

難不成真嗑藥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陳淵斟酌片刻，也知道這小子恐怕做了不少心理建設，開口道：“我功績不足，說這些是不是有點早，而且，莫非我不能修習鎮妖軍中的功法嗎？”

畢竟鎮妖軍是靠功績說話的地兒。

元濤看向陳淵。

他發現這人語氣真摯，并非是在搪塞自己，可想到之前的事兒，臉上還是有些不自然，說道：“你也說了，只差一些功績罷了......”

“目前看來，這對你而言......不算什么難事。”

能被軍侯收入門墻，他自然有自己的行事準則，更不是什么善妒之人，平日受師長教誨，當然希望師門更加鼎盛，所以他剛才就作出打算。

可以說，到目前為止，陳淵的本事......他再清楚不過，比那些不三不四的趨炎附勢之徒要強百倍。

故而他認真言道：“眼下不就是一次機會？”

“你若有能耐......自可以把它當成敲門磚。”

陳淵琢磨著話中的“機會”二字。

他明白，這指的就是此次清豐縣之行。

斬下大妖頭顱，以作求師問道之基。

“至于鎮妖軍里的功法......雖然有幾部尚為可取，但以你的天資......依舊不相匹配，真正的好苗子，要不就是被朝廷賜下功法，要不就是被總兵軍侯收入門墻。”

“我也不怕告訴你，那些世家大族雖然也有底蘊，但離鎮妖軍還差的遠......“元濤稍稍停頓，開口道：“如果你入了師門，有師父在，后頭的法門也不用愁，青槐師姐是陰神境，指導你綽綽有余，而且......”

而后，他看了眼凌月蟬，再三思索，終于繼續說道：“而且，師姐也很漂亮......”

一時間寂靜無聲，連凌月蟬都在撫額。

你就這么把自家師姐給賣了？

陳淵微微錯愕，好像重新認識元濤一般。

倒跟師姐什么的沒關系。

就是覺得這小子......屬于那種吃硬不吃軟的，單論心智，仍有些稚氣未脫，平時吆五喝六的，狠狠教育一頓就恢復正常了。

不過這話他當然不會說......

“濤弟，軍侯那邊......”

“無妨，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擔！”

“......”

陳淵雖然沒有回話，但不知不覺間......

心中已平添幾分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