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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無頭影

紫藤花瓣粘在菱花鏡的裂縫上,像是凝固的血滴。林夏的指尖剛碰到鏡面,整面鏡子突然滲出暗紅色的銹跡,將花瓣腐蝕成灰燼。晨光斜斜地切進“拾遺齋”的雕花窗欞,卻照不亮地板上的無頭影——那影子正隨著日頭偏移,緩緩爬上博古架。

“這不是影子。”陳默蹲下身,銀質眼罩邊緣泛著冷光,“是‘鏡蝕’。”

他掏出打火機燎過地板,焦痕中竟浮出細密的銅屑。林夏用鑷子夾起一片,銅屑在晨光中折射出詭異的光斑,拼成半張扭曲的人臉。

“昨夜那具無頭尸的殘留物。”陳默的銀眼微微瞇起,“有人在用鏡傀監視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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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地下室傳來瓷器碎裂聲。兩人沖下樓梯時,正撞見滿地青花瓷片中跪著個穿蓑衣的紙人。紙人脖頸處系著紅線,線頭連著一面巴掌大的銅鏡。鏡中映出怒江畔的墓碑,碑文正在滲血:

**庚辰年七月初七

林氏女獻祭

鏡冢重開**

“今天是農歷七月初七。”林夏的銀月胎記突然灼痛,“他們要把我引回鏡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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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沖刷著滇南公路。越野車后座擺著口樟木箱,箱中銅鏡殘片隨顛簸發出蜂鳴。陳默握著方向盤,銀眼倒映著后視鏡——鏡中林夏的倒影時隱時現,偶爾閃過穿月白旗袍的蘇婉。

“后半夜在服務區歇腳時,別碰任何反光的東西。”他拋來塊黑布,“把后視鏡蒙上。”

林夏系黑布時,瞥見服務區招牌上的霓虹燈管爬滿銅銹。停車場空無一人,唯有便利店玻璃上貼著張泛黃告示:**尋人啟事·林夏,庚辰年七月初七生**。照片是張嬰兒照,鎖骨處的銀月胎記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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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阱。”陳默突然拔槍,“后退!”

便利店的玻璃轟然炸裂。無數鏡傀從貨架間涌出,它們的關節嵌著銅鏡碎片,折射出的光斑在空中織成囚籠。林夏的銀月胎記突然發燙,懷中的銅鏡殘片騰空而起,在光網中撕開缺口。

“去后山!”陳默的子彈穿透鏡傀眉心,“墓碑在移動!”

暴雨中的墓碑如同活物,碑文在雨水中流淌重組。林夏的登山靴陷入泥濘,每一步都帶出森森白骨——那些骨頭表面鍍著銅膜,指骨間攥著破碎的黃符。

“是趕尸匠的埋骨地。”陳默的苗刀斬斷纏上腳踝的藤蔓,“八十年前我追查陳晦時,見過這種邪術。”

墓碑突然裂開縫隙,涌出濃稠的黑霧。霧中傳來鐵鏈拖曳聲,七具無頭尸從地底爬出,脖頸斷面嵌著銅鏡。鏡面映出不同時空的畫面:民國二十三年陳默被煉成鏡奴、蘇婉墜鏡、阿影葬身火海......

“他們的頭在鏡冢。”林夏的銀月胎記滲出鮮血,“這些尸體是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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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末的無頭尸突然暴起,銅鏡中射出青光。陳默的銀眼流出血淚,苗刀劈開光柱的剎那,林夏看見鏡中浮現神樹廢墟——樹干上釘著七個頭顱,最中間的赫然是她自己。

“破!”林夏將染血的手掌按向墓碑。

碑文突然活過來,化作血蛇纏住她的手腕。七具無頭尸同時跪地,脖頸處的銅鏡拼成八卦陣。陣眼處的泥土翻涌,升起具青銅棺槨,棺蓋上用苗文刻著:

**雙生鏡碎

輪回往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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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蓋滑開的瞬間,林夏的呼吸停滯了。棺中躺著她與陳默的交纏尸骨——她的心口插著苗刀,陳默的銀眼被銅鏡碎片刺穿。更詭異的是,尸骨下方壓著本泛黃的日記,封皮上寫著**林夏·庚辰年七月初七**。

“這是我們的結局?”陳默的銀眼首次露出動搖。

林夏的銀月胎記突然剝離皮膚,化作流光注入棺中。尸骨開始蠕動重組,漸漸顯出年輕女子的輪廓——是阿影,她的白發間纏著銀月發飾,左眼空洞處正滲出黑血。

“阿姊...”老苗女的聲音混著哭腔,“你終究逃不過......

阿影的白發在暴雨中狂舞,左眼的黑洞里爬出細小的銅鏡碎片。她的指尖劃過青銅棺槨,棺中尸骨突然坐起——林夏的“尸體”睜開銀白色瞳孔,脖頸處的銀月胎記裂開血口,露出底下蠕動的鏡片。

“當年我偷換命格,用苗疆禁術把你的魂魄封進輪回。”阿影的聲音混著雷聲,“可鏡冢的怨氣太深,連時間都能腐蝕...”

陳默的苗刀突然脫手,釘入棺中“陳默”的眉心。刀身上的銅鏡殘片迸發青光,照出尸骨胸腔內的秘密:心臟位置嵌著半面鎮魂鏡,鏡中困著蘇婉支離破碎的殘魂。

“原來如此!”林夏的銀月胎記灼痛難忍,“蘇婉根本不是生魂,是鎮魂鏡的器靈!”

阿影的嘆息被雷鳴吞沒。她突然扯開衣襟,蒼老的皮膚下布滿銅鏡紋路——每道紋路里都流淌著不同時空的記憶。最刺眼的一道疤痕橫貫心口,疤痕下隱約可見嬰兒的胎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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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胎發...”林夏渾身發抖,“是從我身上剪下的?”

暴雨中的神樹廢墟突然震動。七具無頭尸脖頸處的銅鏡騰空而起,在棺槨上方拼成完整的八卦鏡。鏡面映出民國二十三年的雨夜:阿影跪在神樹下,用銀刀剜出左眼,血淋淋的眼球滾入襁褓中嬰兒的口中。

“吞下掌鏡人的眼,才能繼承鏡冢的因果。”阿影的獨眼流出血淚,“可我沒料到,陳晦連嬰兒都不放過...”

鏡中畫面突變。穿長衫的陳晦從阿影懷中奪走嬰兒,將銅鏡按在嬰兒額頭。林夏終于看清了真相——那個被煉成鏡奴的嬰孩,鎖骨處浮現的正是銀月胎記。

“所以我是...”林夏踉蹌著后退。

“是容器。”陳默的銀眼突然恢復清明,“承載十萬鏡奴怨氣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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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中尸骨突然暴起。林夏的“尸體”掐住她脖頸,力道大得幾乎捏碎喉骨。陳默的苗刀劈在尸骨肩頭,刀刃卻被銅鏡碎片卡住。阿影的白發纏住尸骨四肢,卻被鏡片割得寸寸斷裂。

“用血...澆在鎮魂鏡上...”阿影咳著黑血喊道。

林夏咬破舌尖,將血噴向尸骨心口的鎮魂鏡。鏡面沾血的剎那,蘇婉的殘魂突然凝實。她穿著染血的月白旗袍,手中玉簪刺入尸骨眼眶——正是八十年前刺向陳晦的同一擊。

尸骨發出非人的嚎叫,化作黑霧消散。八卦鏡應聲炸裂,七具無頭尸同時倒地,脖頸斷面涌出腐臭的黑血。阿影的身體開始透明化,白發間纏著的銀月發飾墜落在地。

“去樹根...”她最后的呢喃消散在雨中,“斬斷...輪回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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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樹廢墟下露出巨大的青銅樹根,根須間纏著十萬面銅鏡。林夏的銀月胎記突然離體,化作流光注入樹根。根須瘋狂蠕動,每根須尖都裂開血口,吐出裹著銅鏡的嬰孩骸骨。

“這些都是失敗的容器。”陳默的銀眼映出骸骨心口的銀月印記,“從民國到現代,陳晦用禁術造了無數個你。”

林夏的掌心貼上青銅樹根。觸感冰涼刺骨,無數記憶涌入腦海:不同時空的自己被推入鏡冢,銀月胎記在獻祭中炸裂,怨氣順著根系滋養神樹...

“原來我才是鏡冢的核心。”她突然笑了,淚水混著雨水滑落,“只要毀了我...”

“不!”陳默的怒吼被雷聲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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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已握住插在樹根上的苗刀。刀刃割破掌心的瞬間,十萬面銅鏡同時尖嘯。神樹轟然倒塌,根須間的嬰孩骸骨化作熒光,匯入她胸口的銀月胎記。

時空在崩塌。林夏看見八十年前的自己從襁褓中消失,民國二十三年的陳默沒有成為鏡奴,蘇婉的殘魂在銅鏡中微笑消散...當她再次睜眼時,正躺在拾遺齋的地板上。

博古架上的銅鏡殘片失去光澤,菱花鏡的裂縫中開出一朵紫藤花。陳默的銀眼罩落在一旁,底下的眼睛恢復成正常瞳色,只是眼角多了道細長的疤。

“輪回...斷了?”他摸著太陽穴,那里不再有鏡片蠕動的觸感。

林夏掀開衣領,鎖骨處的銀月胎記變成淡粉色疤痕。窗外晨光正好,老街傳來豆漿油條的叫賣聲。一切都像場漫長的噩夢,唯有茶幾上那枚銀月發飾,提醒著昨夜的真實。

風鈴輕響,穿月白旗袍的女子身影在門廊下一閃而過。林夏追出去時,只拾到片帶露水的紫藤花瓣——花瓣背面用血寫著苗文小字:

**因果未了

月圓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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