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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小船在劇烈湍流中失控般朝著對岸撞去!船底撕裂的木板發出痛苦的呻吟,不斷有濃黑的河水和更惡心的粘液混合物涌入船艙,冰冷的觸感帶著刺骨的邪異寒意。柳逸塵拼盡全力想用竹篙穩住船身,但那根濕滑的竹篙在狂暴水流中如同螳臂當車。玄風全身筋肉賁張,以純粹的肉體和意志力量釘在船頭,對抗著被巨浪裹挾的沖力。

“嘎!看對岸!有光!快到了!”靈羽被船身的劇烈晃動顛得七葷八素,嘴里還死命叼著那塊滾燙的銅鏡,突然抬頭看到了前方景象,頓時像打了雞血一樣叫起來!

視線穿過洶涌翻騰的黑水和彌漫的霧氣墻,對岸的景象如同神跡般驟然撞入眼簾——

那里根本不是什么死寂的灰霾!而是一片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絢麗桃源!

天色奇異地明媚起來,柔和的陽光灑下,將岸上的景象渲染得如同仙境。一大片繁茂至極、如同燃燒般絢爛的桃林連綿盛開!每一棵桃樹都姿態婆娑,枝頭層層疊疊擠滿了碩大的粉色花朵,那粉色鮮艷欲滴,飽滿得不似凡物,遠遠望去,仿佛岸邊鋪陳著一大片流動的錦霞。微風拂過(或者說,是黑河上詭異的氣流拂過),落英繽紛,無數花瓣如彩蝶般漫天飛舞,空氣里似乎都充盈著夢幻般的香甜氣息。

花林掩映之中,依稀可見飛檐翹角、朱漆雕梁的華美樓閣!檐下的風鈴隨風(氣流?)輕響,清脆悅耳。樓閣前方有一灣清澈見底的碧水池塘,池面波光粼粼,映照著岸上仙境。水面蒸騰起氤氳的暖濕水汽,隱隱帶來硫磺的味道,竟像是一處極其舒適的溫泉池,與這邊冰冷刺骨的黑水河形成天淵之別!

眼前這突如其來的、極度繁盛的華麗美景,與剛才經歷的死寂、污穢和恐怖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對比,極具視覺沖擊力。就如同在無邊的地獄絕望縫隙里,突然窺見了一角天堂!

“是生路!”柳逸塵疲憊不堪、高度緊繃的神經驟然被這絢麗美景沖擊,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混雜著絕處逢生的悸動猛地沖上頭頂!什么銅鏡異狀、什么腳下冰寒、什么尸骸巨爪的恐怖,在此刻這“真實不虛”的“生之門”前,似乎都被暫時壓下!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理智的疑慮。

“快劃!”柳逸塵的聲音因激動而變調,幾乎是嘶吼出來。他哪里還顧得上船底漏水和快要斷掉的竹篙,只憑著一股蠻力,用那根脆弱的竹篙拼命地去頂河底的黑泥和亂石,試圖讓小船更快地撞向那片粉紅色的、散發著溫暖花香的河岸!

靈羽更是激動得羽毛根根豎立,叼著的銅鏡都差點掉下來,撲扇著沾滿污水的翅膀就想去幫柳逸塵推船:“用力!嘎嘎!柳小子!加把勁!那邊有溫泉!鵝爺我要泡澡!我要吃花瓣!!”

連一向沉穩的玄風,此刻也受到了這極致美景的感染(或者說沖擊),眼中閃過一絲波動,全力穩住船頭方向,確保小船不會在最后關頭被激流卷走,目標直指那片繁華錦繡的岸邊。他的法力雖受壓制,但強橫的身體力量爆發出來,腳下幾乎將船頭的木板踩出印痕。

近了!越來越近了!

那誘人的花香似乎已經撲面而來!溫泉池蒸騰的暖濕氣霧帶著硫磺味拂過他們冰冷的臉頰,帶來一絲活過來的暖意!桃花瓣甚至有幾片飛落到船板上,粉嫩得耀眼。岸邊的垂柳枝條也清晰可見,翠綠得如同碧玉妝成。柳逸塵甚至能看到溫泉池水底圓潤、光潔的鵝卵石!

小船像一塊在絕望中被奮力擲出的石頭,狠狠地、幾乎是垂直地撞上了岸邊松軟的、鋪滿落花的泥土!巨大的沖擊力讓船身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大量黑色河水涌入,小船底部的裂縫徹底崩開!

“上去!快!”柳逸塵一把抓住還在船板上掙扎的靈羽(后者嘴里還叼著銅鏡),連同玄風一起,三人在撞擊的瞬間躍離了這艘將沉的小船!

腳下踏上的土地異常松軟溫暖,帶著新翻泥土的氣息,混合著濃郁的花香,感覺整個人都快要被這幸福淹沒!

他們站在了岸邊,站在了這片灼灼桃花林下的柔軟土地上!

身后,那艘殘破的小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岸邊濕軟的泥土包裹、吸納,迅速沉入地面消失不見。而那寬闊、冰冷、邪惡的黑水河,竟然在他們上岸的瞬間開始“退潮”?!

不,不是退潮!是那濃稠如墨的河面在以驚人的速度變淡、消散!

墨黑的色澤褪去,河水竟然變得清澈見底,可以清晰地看到水底同樣由七彩鵝卵石鋪就的“河床”!河水潺潺,輕快流淌,發出愉悅的叮咚聲!那恐怖的煞氣、死寂感一掃而空,仿佛剛才那條吃人的黑河只是他們共同的一個噩夢!

他們,真的上岸了!抵達了這生機勃勃、絢麗華美的彼岸桃源!

“活……活過來了……”柳逸塵深深吸了一口帶著濃郁硫磺花香(雖然有點過于濃烈)的空氣,只覺得渾身的寒氣都在退散,一種劫后余生的巨大松弛感席卷全身,幾乎讓他虛脫軟倒。

“溫泉!花瓣!嘎嘎!”靈羽興奮得直打轉,終于把嘴里的銅鏡“噗”地吐在地上(滾燙的感覺讓它一激靈,但很快被興奮蓋過),就想一頭扎進旁邊那泓清澈見底的碧水溫泉里好好洗刷一番!

玄風站在原地,銳利的目光掃視著這片突兀得近乎詭異、卻又無比“真實”的美景。陽光過于明媚,花瓣過于絢爛,那溫泉中的水汽氤氳得如同舞臺布景……他眉頭微蹙,手中緊握著一塊從船底掰下來的、邊緣還在緩緩滲著黑色粘液和符紙灰燼混合物的爛木板。

就在他準備開口提醒同伴這極致“美好”下的危險氣息時——

噗!

靈羽吐在地上的那塊銅鏡,鏡面向上,在明媚得刺眼的陽光照射下,那混沌一片的鏡面深處,毫無征兆地爆射出極其刺目的一線紅光!

紅光雖細,卻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映照在近在咫尺的溫泉池碧波蕩漾的水面上!

那片被紅光照射的池水水面,猛地蕩漾開來!倒映出的景象驟然扭曲、碎裂!

在那一閃即逝的鏡光水面倒影中,呈現的根本不是什么翠柳花林、雕梁畫棟!

那倒影里,只有一片被某種暗紅如珊瑚般的巨大骨骼和腐肉支撐著的、不斷蠕動流淌著琥珀色粘稠消化液的恐怖腔穴!上方飄舞的根本不是桃花,而是一簇簇如觸手般搖擺、末端閃爍著誘惑性粉紅色亮光的……偽足!所謂的華美樓閣,不過是腔壁上鑲嵌的、如同巨大腫瘤般凸起的、泛著油膩金屬或骨質反光的不規則甲殼!而靈羽正要一頭扎進去的“溫泉池”,在倒影中清晰展現,竟是一個不斷翻涌著渾濁、惡臭氣泡的沸騰糜爛坑!坑底沉著幾塊尚未完全消化的、慘白的人形骨骸!

噗!

銅鏡的紅光一閃即滅,快得如同錯覺。水面上的恐怖倒影瞬間消失,唯美溫池、落英繽紛的景象又回到眼前。

“嘎?!”

靈羽已經沖到池邊,翅膀都抬起來了,卻剛好正臉朝下,被這近在咫尺、一閃而過的恐怖倒影嚇得魂飛魄散!巨大的恐懼讓它全身羽毛瞬間奓開如刺猬,尖厲破音的嘶叫都卡在了喉嚨里!

“柳逸塵!!!”玄風狂吼,聲音里是前所未有的驚怖!他手中的爛木塊猛地甩出,帶著上面附著的最后一點污穢粘液和灰燼之力,狠狠砸向柳逸塵身后那片看似松軟溫暖的“土地”!

柳逸塵此刻還沉浸在“終于得救”的恍惚和玄風那聲炸雷般的吼叫中,下意識地回頭——

腳下那片鋪滿粉色花瓣、松軟溫熱的“大地”,在他回頭的瞬間,竟像活物般劇烈地蠕動、凹陷下去!無數花瓣瞬間粉碎,下方的“土壤”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濕滑油膩的、深棕紅色的肉質紋理!

“大地”邊緣,整片華麗如夢的“桃源美景”,連同那清澈的“小河”,在他們立足之地劇烈變化的剎那,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撕裂、揉碎!

整片陽光明媚的天空猛地黑暗下來!柔和的天光被恐怖的陰影取代!那片絢爛的桃花林、華美的樓閣、清澈的溫泉池……所有的美麗都化為烏有!如同打碎的萬花筒鏡面,瞬間顯露出它真實而猙獰的內核——

那根本不是什么河岸!

那是一張巨大到無法形容的、橫亙在黑暗深淵之上的恐怖巨口!

這張由暗紅巨骨和腐肉構成的口腔底部,就是他們剛才站立、感覺到松軟溫熱的“河灘”!他們腳下的,正是巨大口腔中央那塊正在瘋狂凹陷下去、布滿粘稠消化液和糜爛腐肉苔蘚的巨型舌頭!此刻,整片“舌頭”像波浪般劇烈起伏、收縮,要將落入其中的渺小獵物徹底粘住、吞噬!

四周那原本“河岸線”的位置,陡然聳立起兩排如同巨大墓碑般的慘白獠牙!每一根獠牙都粗如巨蟒,尖端閃爍著慘綠的幽光,上面還粘著尚未消化干凈的碎肉和幾縷殘破的布片!

所謂的溫泉池,正是口腔深處不斷涌出腐蝕性酸液和惡臭涎水的喉嚨咽窩位置!那漫天飄舞的粉紅“桃花”,實則是口腔頂部垂落下來、如索命吊鉤般的粉紅色發光肉須偽足,此刻正像無數毒蛇般朝著三人(鵝)刺下!

“陽光明媚”?那不過是這張巨口上方、如同天蓋般巨大詭異的浮水母狀生物,其傘蓋底部發出的、模仿陽光的慘綠磷光!此刻,這片偽光正在快速黯淡!

嘩——啦——!!!

身后那條驟然變“清”的河水也隨之變回原形!黑色的、粘稠的巨量腐尸液體如同開閘泄洪,攜帶著之前所有沉沒其中的骸骨、殘肢、破船以及令人窒息的污穢之氣,形成滔天巨浪,排山倒海般朝著巨口內部猛灌進來!要成為沖刷食物的激流!

巨大的惡臭、腥風、腐肉的氣息,混合著生物體內特有的酸腥溫熱的濕氣,如同一個巨大的、粘稠的噩夢泡沫,瞬間將他們徹底包裹!那口器吞噬一切!黑暗瞬間吞沒了所有光線。刺鼻到令人窒息的酸腐惡臭、混合著濃重尸液腥臊和血肉粘液的溫熱濕氣,粘稠得如同液態噩夢,劈頭蓋臉地裹住了柳逸塵、玄風和靈羽!

“嘎——!!!娘咧!!!”靈羽的慘叫在封閉的肉腔里扭曲回蕩,它那顆碩大的鵝頭剛剛下意識地縮進翅膀想躲避漫天刺下的粉紅發光肉須偽足,就被一股由巨舌卷動掀起的惡臭酸液浪劈了個正著!

那液體滑膩滾燙,帶著強烈的腐蝕性,糊在它的白羽上,瞬間冒起焦糊的青煙!“嘶——燙死爺了!”劇痛和死亡的陰影讓它徹底瘋狂!

玄風全身肌肉緊繃如鐵,強行在腳下翻涌如浪的巨舌上站穩。他眼中爆射出前所未有的銳芒,那不是恐懼,是棋逢對手的兇悍!他能感覺到一股龐大無比但極其混亂渾濁的妖力核心,就在這巨大口腔的上方某處翻滾、跳動!

“吼——!”薛仁貴的怒吼在肉腔震動中響起!他雖身形高大魁梧,此刻在這恐怖的巨口之中卻渺小得如同餌料!腥風撲面的瞬間,那柄伴隨他征戰多年的青銅斷刀已被他死死反握在手!沒有半分猶豫,就在身后那裹挾著無數船骸骨刺的尸液黑浪即將將他們拍碎的剎那,薛仁貴用盡全身力氣,將斷刀朝著頭頂那片黑暗猛力擲出!

斷刀化作一道暗沉的青銅閃電,旋轉著撕裂濃稠的空氣,直刺上方——那里正有一團散發著劇烈妖氣波動的、形似巨大腐爛心臟的不規則陰影在緩緩鼓動!

嚓——!

斷刀精準地刺入了那團陰影的中央!那東西發出一種沉悶刺耳、如同撕裂破布的怪異尖嘯!

斷刀刺入的瞬間,劇烈爆炸并未發生。但那團陰影核心猛地收縮,表面裂開無數道細密的、亮紫色如同電流般的細小紋路!鼓動的節奏瞬間變得狂亂無章!隨著核心被擾,整張巨大的口腔內部猛地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抽搐式痙攣!那波浪般翻卷的巨舌劇烈地向上彈跳、扭曲,如同觸電的巨蟒!無數原本刺向柳逸塵他們的粉紅發光肉須偽足驟然僵直在空中,然后劇烈抽搐!

就是現在!

柳逸塵在腥臭的粘液浪中拼命抓住旁邊一塊從“河岸”崩落下來的、沾滿暗紅肉質苔蘚的珊瑚狀骸骨!他腰間的萬象鏡碎片在薛仁貴擲刀引動妖核異變的剎那,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熾熱和狂震!仿佛一頭被驚醒的太古兇獸,渴望著吞噬眼前的“偽核”!

“薛大哥!!”柳逸塵目眥欲裂,他看到薛仁貴被那只翻卷痙攣的巨舌猛地掀起、拋向高處那正瘋狂掙扎扭曲的核心陰影深處!那核心陰影周圍開始劇烈剝落黑色的粘稠外殼,顯露出內部一點跳動頻率快到極致的、深紫色的不規則碎片!碎片只有人頭大小,卻散發著讓整個巨口空間都扭曲沸騰的妖氣!

薛仁貴魁梧的身影在空中一個靈巧的反身,帶著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雙臂箕張,如同搏天的巨鷹,竟凌空撲向了那團暴露出核心碎片、表面紫色紋路狂閃的核心陰影!他的吼聲在轟鳴的肉腔中炸響,壓過了一切噪音:“這就是它吃人的倚仗!找到它的‘偽核心’!!快——!!”

“偽核心”!薛仁貴用命換來的信息!柳逸塵瞬間明了,這龐大無匹的吞噬怪物,并非真正擁有單一巨獸的意識!它更可能是一個由無數被吞噬生靈怨念和無盡尸骸強行粘合、依靠那塊詭異紫色碎片提供混亂能量才得以運行的、恐怖的集合體!那片紫色碎片,就是這扭曲巨口的力量樞紐,是它的“偽核心”!

此刻,“偽核心”暴露!紫色的光暈在那塊碎片上狂暴流轉!萬象鏡的碎片在柳逸塵腰間滾燙咆哮,那是一種對同源能量極度渴望、又混雜著極致厭惡排斥的扭曲欲望!渴望著吞噬這“偽核”!

“靈羽!鏡子!給我!”柳逸塵眼睛赤紅,厲聲嘶吼,在震耳欲聾的肉腔轟鳴和核心陰影痛苦尖嘯中,朝著靈羽跌落的方向撲去!靈羽剛才被酸液浪拍得眼冒金星,渾身的羽毛都在劇痛中哀鳴,但它死死叼在嘴里的銅鏡非但沒有松口,反而在那“偽核心”暴露的剎那,爆發出一股幾乎要將它鳥喙融化的熾熱白光!那光穿透濃稠的黑暗和翻飛的腐肉,直指那紫色的核心碎片!同時一股巨大吸力拉扯著它的嘴!

靈羽劇痛之下幾乎要本能地吐出這燙嘴的東西,但柳逸塵那聲“鏡子”在生死關頭如同楔子釘進它的腦子!

“嘎……!拿去!!”靈羽發出破釜沉舟的哀鳴,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將嘴中那燙得如同烙鐵、牽引力巨大的萬象鏡碎片,猛地朝著柳逸塵方向甩了過去!

萬象鏡碎片在混亂污濁的空氣中劃過一道扭曲的白亮軌跡,其中蘊含的狂暴力量,精準地呼應著柳逸塵撲來的方向!

柳逸塵幾乎是憑著本能和腰間另一片萬象鏡碎片的牽引,在空中一個狼狽的翻滾,五指箕張,一把狠狠攥住了那飛來的、滾燙無比的鏡片!

入手滾燙!狂暴的力量如同電流從鏡片灌入手臂!柳逸塵幾乎被燙得眼前發黑,但他死死握住!一股源自鏡片、同時也源自他靈魂深處某種被強行喚醒的聯系,猛地鎖定了頭頂那片正在狂暴噴涌紫色妖氣的核心碎片!

“呃——啊!!”柳逸塵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身體順著巨舌痙攣的方向被高高拋起!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那片紫光核心碎片,將匯聚了全部力量、滾燙如熔巖的手臂,連同那面渴望吞噬的萬象鏡碎片,狠狠地刺向暴露出來的“偽核心”!

在柳逸塵全力擲出萬象鏡碎片,身體被巨大舌浪掀飛的剎那——

嗡——!!!

萬象鏡碎片帶著一種渴求的尖嘯,如同磁石般精準撞上了那深紫色的、瘋狂跳動的“偽核心”!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種怪異的、仿佛琉璃容器被瞬間抽空然后向內坍縮的沉悶聲響!時間和噪音似乎在這一刻被強行靜止、抽離!

那深紫色的碎片在與萬象鏡接觸的瞬間,其表面狂暴流轉的紫光如同被巨鯨吸水般,瞬間被萬象鏡碎片吞噬進去!萬象鏡碎片那原本白熾滾燙的光芒,瞬間被染上了一層詭異妖冶、極不穩定的深紫!鏡片劇烈震顫,邊緣甚至開始崩裂出細微的、蛛網般的紫黑色紋路!仿佛這突如其來的龐大混亂力量,超出了它自身的承受極限!

噗!

那塊被抽空了所有光芒、只剩下本體的一塊不起眼焦黑石質的“偽核心”,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撐,“啪嗒”一聲,輕飄飄地從空中墜落,瞬間被下方翻涌的粘稠消化液和殘骸吞沒!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短暫的、讓人心悸的死寂籠罩了整個巨大的、還在微微抽搐的口腔!

但這寂靜僅僅持續了一瞬!

嗷——————!!

一聲無法形容其痛苦與暴怒、如同千萬亡魂在同一時刻被投入熔爐煉獄的慘嚎,猛地從這巨口腔壁的每一個角落、從下方那沸騰的黑液深處、甚至從外面那正在急速崩解的巨大水母狀天蓋上同時爆發出來!整個巨大的、由腐肉和骨骸構成的腔體猛地向內劇烈、狂猛地收縮!仿佛要把其中所有的東西都碾碎成渣滓!那些僵直的粉紅偽足驟然變得猩紅,如同燒紅的鐵條,帶著滔天的恨意,暴雨般刺下!

那核心!那不是核心的死亡!那是核心被強行剝奪力量的痛苦反噬!

噗通!

柳逸塵被那驟然收縮的肉壁狠狠拍在一灘粘稠的消化液里!冰冷的腐蝕感和巨大的撞擊力讓他眼前一黑!而那柄帶著詭異深紫妖氣、裂紋遍布的萬象鏡碎片,也脫手飛出,跌落在他不遠處的腐肉堆里,鏡片紫光閃爍不定,發出滋滋的異響!

玄風的身影在劇烈收縮的肉壁上如同鬼魅般急速騰挪閃避著刺來的猩紅偽足,但他眼中沒有絲毫喜悅。他看著下方沸反盈天、急速向肉腔中央收縮壓縮的恐怖景象,看著那塊掉落的、氣息紊亂妖異的萬象鏡碎片,又看向頭頂那正在黯淡、龜裂的巨型水母天蓋(此刻已能看清其邊緣如同碎裂的玻璃般掉落下來),眉頭死死鎖緊:“萬象鏡碎片……它在主動吸收這妖物的核心!但核心是假的!這力量不純!它在被污染……而且……”他猛地低頭看向腳下的“河床”——那里被翻涌的酸液黑浪沖刷著,露出了底部一些不屬于小船骸骨的東西——那是更大、更古老的船的殘骸木料,還有…半嵌在珊瑚骨刺中的幾塊巨大的、刻著模糊“云隱鎮”字樣的青石殘碑一角!

“這鬼地方……在利用碎片和偽核心的力量……重塑自己的‘錨’……”玄風心頭劇震!

轟隆!

劇烈的震動!整個巨口腔穴在無法形容的痛苦抽搐后,仿佛終于達到了某種極限!頭頂那巨大的、如同傘蓋的水母狀生物徹底崩碎了!無數粘稠、慘綠的液體碎片如同破開的水球般,劈頭蓋臉地砸落下來!外部真實的景象露了出來——那是如同凝固了的、無邊無際的灰色粘稠膠質狀海洋!他們所在的這巨大口器怪物,竟然是沉沒在這片詭異凝膠灰海中的一個巨型捕食者!

海水……不,這灰色的膠質液體,帶著濃重的時間停滯般的怪異氣息,冰冷沉重無比!

隨著外部覆蓋天蓋的碎裂,這巨大口器內的壓力開始瘋狂失衡!無數之前被吞噬包裹進來的、殘破不堪卻數量龐大的古舊沉船骸骨、破碎的磚石、甚至殘缺的屋脊斷梁……開始被巨大的反向壓力向著外部灰海噴射倒灌而出!

柳逸塵、玄風、靈羽,三人如同被塞進了巨大高壓水炮的炮彈!身不由己地隨著這恐怖的碎物狂流,一起被猛烈地噴了出去!

冰冷!沉重!粘滯!

柳逸塵一沖入那片灰海的瞬間,就感到了一種時間都被凝固的沉重!灰色的膠狀海水不是流動,而是如同沼澤,吞噬一切!無法呼吸!胸口被巨力擠壓,肺部如同要炸開!他絕望地撲騰,試圖向上。

視線在渾濁的灰膠中艱難聚焦。他看到了不遠處同樣在掙扎沉浮的玄風道長。也看到了更下方,那塊散發著混亂紫光的萬象鏡碎片在急速下沉!碎片的光芒在灰色膠海中顯得異常微弱。

而在他視線更下方,一片巨大的、傾斜插入灰色膠泥中的沉船殘骸深處……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在掙扎……是薛仁貴?!他竟沒有被核心吞噬?!

嘩啦!

柳逸塵猛地將頭探出粘稠的灰膠海面,貪婪地吸進一口污濁但還堪稱之為空氣的東西。天頂是灰蒙蒙的,不知是天空還是巖層。灰色的“海”面漂浮著無數之前被噴出的雜物殘骸。

嘎——!

靈羽破水的叫聲帶著劫后余生的哭腔在附近響起:“嘎…嘎……柳……柳小子…鏡子…碎了掉了…薛大塊頭好像…在下面…船…那船…”

柳逸塵猛地回頭,瞳孔驟然收縮!

只見在他們剛才被噴出的方位,那片灰色海水下方,剛才那恐怖的巨口怪物只剩下一個扭曲坍塌的巨大黑洞——如同深海巨獸的猙獰傷口。而此刻,從那個傷口內部、或者更深的海床某處,正有大片大片異常絢爛的、如同燃燒晚霞般的瑰麗粉色光芒緩緩地滲透出來!

這粉色光芒溫柔、明媚,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和誘惑,照亮了漂浮在周圍海面上的殘破古物——一段腐朽的廊柱、半扇精美的雕花窗欞、碎裂的白玉牌坊的一角……這些古物在粉光的照耀下,竟然開始微微地震動、修復、重組!

而在那粉色光芒最濃郁的核心位置,仿佛對應著剛才那紫色偽核心的源頭……有什么東西在生長、在凝結!

一個由無數發光粉色根須纏繞而成的、如同種子胚胎般的巨大光球……正在緩緩成型!那些根須如同活物,貪婪地吸收著周圍灰海中殘留的混亂能量(包括那被萬象鏡碎片吸收又排斥出的部分紫色妖力),也……悄然無聲地向著海面上漂浮的所有活物延伸、靠近……

一種遠比之前的吞噬巨口更加宏大、更加根本、也更加難以名狀的重塑意志,如同沉睡億萬的古神醒來,溫柔卻不容抗拒地彌漫了整個灰色膠海!

柳逸塵死死盯著那粉色光球核心的某個旋轉點——那里,隱約浮動著……一塊小小的、邊緣圓潤光滑的暗紅銅鏡的……殘影?

玄風破水而出,灰色的道袍被膠狀海水浸透,沉重異常。他的目光掃過下方海床那巨大怪物的殘骸黑洞,掃過周圍海面上正被瑰麗粉光照射、如同被時光倒流般自我修復的古物殘片,最后死死定在那瑰麗粉光核心、由無數根須纏繞形成的胚胎光球上。看著柳逸塵那因震驚而蒼白的臉,看著光球中心那若有若無的銅鏡殘影,他的聲音在粘稠沉重的空氣里干澀而低沉:

“我們……是不是……一直都想錯了?那面鏡子的‘偽碎片’……那口器的力量……根本就不是重點?”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似乎都沾染了那粉色光粒,帶著某種奇異的甜膩,“這股重塑一切的力量……想把我們……或者說,把這片‘灰燼之海’……‘重鑄’成什么?”

灰色的膠質海水冰冷粘稠,無數瑰麗粉色的根須無聲地從海底蔓延向上,觸手般輕柔地纏繞上漂浮的每一塊殘骸。而在那胚胎光球旋轉不定的核心,殘破銅鏡的影子微微一晃,仿佛映出一角熟悉的飛檐——像極了云隱鎮老宅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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