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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盲弈

  • 長安燼
  • 馮熙熙
  • 2206字
  • 2025-02-10 19:15:46

黑暗像一匹浸透墨汁的鮫綃,嚴嚴實實裹住沈昭昭的瞳孔。她數(shù)著銅漏的水滴聲,第七十九滴落下時,終于摸到枕下藏著的金錯刀——這是今晨蕭燼為她削梨后“遺忘”在榻邊的。

“姑娘,該換藥了。”

青黛的聲音從三丈外的屏風(fēng)后傳來,混著紫銅藥吊子沸騰的咕嘟聲。沈昭昭卻聞到極淡的龍涎香,這是蕭燼慣用的熏衣香。她握緊刀柄輕笑:“攝政王扮侍女倒比穿蟒袍順眼些。”

藥盞碎裂的脆響中,玄鐵護甲擦過她耳際。蕭燼擒住她手腕按在榻上,金錯刀在錦被劃出狹長裂口,棉絮紛飛如雪:“瞎了三天,鼻子倒比大理寺的獒犬靈光。”

沈昭昭屈膝頂向他腰腹,卻撞上冰冷的虎符。那夜溫泉池中拼合的兩半信物,此刻正硌在她腿間,浮雕的睚眥紋路與記憶中的沈氏家徽重疊。她忽然偏頭咬住他手腕,直到血腥氣漫過唇齒:“王爺可知九轉(zhuǎn)還魂湯里多了一味石斛?”

蕭燼的呼吸驟然粗重。沈昭昭聽見他腰間玉佩撞在床柱上,叮當(dāng)聲里混著機括轉(zhuǎn)動的輕響。整張拔步床突然下沉,失重感襲來時,她反手勾住他玉帶鉤,在黑暗中綻開冷笑:“難怪非要我住這間廂房,原來藏著黃泉道。”

腐土氣息撲面而來。沈昭昭的后背撞上濕滑石壁,蕭燼的氅衣墊在她頸后,腕間血珠滴進她微張的唇:“石斛遇龍涎則成劇毒,沈姑娘此刻眼盲...“他指尖掠過她戰(zhàn)栗的睫毛,“是拜你青梅竹馬的裴大人所賜。”

地底寒風(fēng)掀起沈昭昭素白中衣,她忽然摸到石壁上的刻痕——這是父親獨創(chuàng)的星宿譜,三年前曾教她辨識過。指尖順著天璇星方位移動三寸,果然觸到凸起的玄武紋。

“喀嗒”

機關(guān)開啟的瞬間,無數(shù)螢火蟲從裂縫涌出。幽綠光暈里,沈昭昭“看”見蕭燼眉骨那道疤泛著青紫,顯然是牽機毒發(fā)的征兆。她故意將染血的唇貼近他耳畔:“王爺?shù)亩救敫嚯亮耍俊?

蕭燼突然捏住她兩腮,將一粒冰涼的藥丸頂進她舌根:“這是裴淮之今晨送來的解藥。”他攫住她試圖吐藥的手,語氣比玄鐵還冷:“猜猜看,吃下去你會七竅流血,還是...”

沈昭昭喉間發(fā)出嗆咳。藥丸化開的剎那,她眼前突然炸開斑斕光點——這根本不是解藥,而是苗疆的幻蠱!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在顱內(nèi)翻涌:十三歲生辰裴淮之贈的玉連環(huán),父親書房里帶血的虎符,還有那夜朱雀街上...裴淮之與李崇山義子碰杯的手。

“看見了嗎?”蕭燼的聲音仿佛從水底傳來,“你心心念念的裴郎君,三年前就收了李崇山三箱東珠。”他掰開她攥緊的拳頭,將染血的玉佩塞入掌心:“你逃出狗洞那夜,這玉佩就掛在角門侍衛(wèi)的刀柄上。”

螢火蟲突然成群墜落。沈昭昭在詭異的綠光中摸到玉佩邊緣的刻痕——“淮”字缺了三點水,這是她及笄時親手刻的。記憶如毒蛇啃噬心臟,她終于想起那個血月夜:角門本該接應(yīng)的馬車遲遲不來,是裴淮之的玉佩在追兵刀鞘上叮當(dāng)作響。

“為什么...”她嘶聲去抓蕭燼的衣襟,卻撲倒在陰冷的地磚。幻象愈發(fā)猙獰,她看見父親的頭顱懸在朱雀門,母親的血染紅裴淮之的官靴。指尖突然觸到溫暖的皮膚,她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攀上蕭燼的脖頸:“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你會在及笄禮上刺殺太子,知道你用守宮砂作毒引,甚至知道裴淮之給你的玉連環(huán)里藏著漠北的密道圖。”蕭燼任由她指甲陷進皮肉,掌心貼住她后心注入內(nèi)力,“但我沒算到,你會把淬毒的匕首對準我。”

沈昭昭在眩暈中嘔出黑血。幻蠱被內(nèi)力逼出體外,卻讓她渾身經(jīng)脈如遭火焚。她忽然翻身將蕭燼壓在身下,拔下發(fā)間金簪抵住他咽喉:“那你可算到此刻?”

地宮深處傳來齒輪轉(zhuǎn)動的轟鳴。蕭燼就著幽微的螢火凝視她充血的眼瞳:“我算到你會在此刻”他忽然扣住她后腦壓下,染血的唇碾過她顫抖的嘴角,“吻我。”

沈昭昭的獠牙刺破他下唇。血腥氣在唇齒間彌漫時,整座地宮突然劇烈震動。十八尊青銅獸首從八方升起,口中噴出毒霧。蕭燼撕下袖袍蒙住她雙眼,鐵臂箍著她滾入突然出現(xiàn)的暗道:“閉氣!你背上刺青遇毒會顯形!”

沈昭昭在顛簸中聽見布料撕裂聲。蕭燼的指尖劃過她裸露的脊背,激起層層戰(zhàn)栗。他呼吸陡然粗重:“你父親...竟把漠北軍械庫的密道,紋成曼陀羅的莖葉...”

毒霧滲入蒙眼綢的剎那,沈昭昭眼前突然浮現(xiàn)模糊的畫面。無數(shù)金色紋路在肌膚上游走,勾勒出祁連山脈的輪廓。她終于明白父親為何要忍受剜肉之痛——這根本不是什么布防圖,而是用苗疆秘藥繪制的活地圖!

“左三,巽位。”她突然出聲。蕭燼旋身踹向石壁,暗門應(yīng)聲而開。狂風(fēng)裹著雪粒撲面而來,沈昭昭扯下蒙眼綢,赫然發(fā)現(xiàn)他們正站在王府最高的觀星閣——這里本該距地宮三十里。

身后傳來機括合攏的聲響,蕭燼將虎符按進她滲血的掌心:“三年前我拼死搶下這塊廢鐵,可不是為了讓你和裴淮之雙宿雙飛。”他唇角還沾著她的血,笑起來宛如嗜血的妖,“沈昭昭,你猜當(dāng)年我向先帝求了什么恩典?”

沈昭昭摸到虎符內(nèi)側(cè)的刻字,指尖猛地顫抖。那歪斜的“昭”字,分明是她六歲時用父親的匕首刻的。記憶如潮水破閘,她忽然想起那個被刻意遺忘的雪夜:父親捧著虎符對黑衣少年說“阿燼,待昭昭及笄,漠北十六州便是她的嫁妝。”

觀星閣的銅鈴在風(fēng)中碎成齏粉。蕭燼的吻落在她腕間毒痕上,說出的話掀起更洶涌的狂瀾:“我求的是一道賜婚詔書,用十萬玄甲軍的兵權(quán),換你喚我一聲夫君。”

沈昭昭的毒簪在此刻刺入他肩胛。蕭燼卻笑著拔出染血的兇器,將它簪回她發(fā)間:“你父親說過,沈家的女兒若要殺人...”他握住她顫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須得對準舊傷才痛快。”

子時的更鼓震落檐上積雪。沈昭昭在眩暈中看見他眼底映出兩個小小的自己,一個執(zhí)扇說書,一個蒙面行刺。她忽然咬破舌尖,將帶血的唇印上他眉骨傷疤:“蕭無咎,你若是我的藥...”

指尖撫過他心口陳傷,聲音比雪還冷:“我便是你的劫。”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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