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響過三遍,攝政王府的溫泉池仍氤氳著霧氣。
沈昭昭盯著水面浮動的鎏金香球,孔雀藍紗衣被蒸得緊貼脊背。蕭燼將她“請”進王府已三日,卻只命人送來十二套華服,仿佛當真要養個說書先生解悶。
“姑娘,戌時三刻了。”青黛捧著鎏金纏枝熏籠進來,指尖在銅鶴頸項輕叩三下——這是她們約定的暗號,代表大理寺檔案庫有異動。
沈昭昭撥弄香球的手指微頓。水面倒映著西廂閣樓的菱花窗,那里整夜亮著燭火,蕭燼的剪影始終停在《河西輿圖》前。三日前他胸口的蟒紋刺繡下,分明滲出淡淡血腥氣。
“更衣。”她突然將紗衣擲入水中,濺起的玉珠在青磚上滾出清脆聲響。暗格里躺著支鎏金點翠步搖,鳳尾處藏著半寸見方的青銅鑰匙——這是王掌柜咽氣前,用血指在她掌心畫的符號。
子時初刻,巡夜侍衛換崗的間隙,沈昭昭貼著廡房屋檐掠過三重月門。西北角樓暗窗微敞,青黛易容成灑掃婆子蹲在墻根,腳邊竹筐里散落著焦黃紙屑。
“軍糧賬冊。”青黛用唇語示意,指尖在雪地劃出戶部印鑒的殘紋。沈昭昭瞳孔驟縮——這與父親臨終前塞給她的半枚虎符紋路分毫不差。
瓦當突然發出輕響。
沈昭昭旋身甩出步搖,金絲纏住橫梁借力翻上屋頂。暗衛的刀鋒擦著裙裾劃過,斬落半幅孔雀藍輕紗。她足尖點在飛檐獸首上,忽見蕭燼披著墨狐大氅站在庭院中央,手中把玩的正是那枚染血的扇墜。
“沈姑娘好興致。”他抬手接住飄落的輕紗,蒼白的指節陷進孔雀藍云紋里,“不如猜猜,李崇山書房第三格暗屜的機括——”
寒鴉驚飛時,他唇間吐出的話比碎雪更冷:“是子母連環鎖,還是七星奪命針?”
沈昭昭腕間銀鐲突然嗡鳴。這是青黛在示警——大理寺的人馬正往戶部衙門去。她盯著蕭燼眉骨那道疤,忽然想起三年前金鑾殿上的場景。也是這樣雪夜,她蒙面執劍刺向他心口,卻被他反手削斷面紗。
“殿下不也在等嗎?“她忽然輕笑,縱身躍入黑暗前拋下一句:“等我把李崇山的腦袋,掛在朱雀門示眾。”
五更天的梆子淹沒在風雪里。沈昭昭伏在李府書房梁上,看著更夫的身影轉過照壁。紫檀木案上的青銅鎮紙刻著狴犴紋,正是王掌柜血鑰匙對應的圖騰。
機括轉動的剎那,她聽見極輕的齒輪咬合聲。暗格彈出的不是賬冊,而是半塊染血的襁褓,金線繡著“昭昭”二字——這是她百日時抓周用的錦緞!
“叮——”
淬毒的弩箭破風而來。沈昭昭旋身避開要害,箭簇仍擦過左臂,將孔雀藍衣袖撕開猙獰裂口。血腥氣漫開的瞬間,整座書房的地磚開始塌陷。她終于看清機關全貌——這根本不是暗格,而是蕭燼親手布的局!
墜落的剎那,玄色氅衣卷著沉水香撲來。蕭燼鐵臂箍住她腰身撞向石壁,沈昭昭聽見自己左臂發出清脆的折斷聲。密道里回蕩著機括運轉的轟鳴,他染血的手掌撐在她耳側,眸光比弩箭更利:“三年前你寧肯自毀婚約也要行刺,就為這方染血的襁褓?”
沈昭昭疼得眼前發黑,卻仰頭咬住他喉結:“攝政王不也拿我沈氏嬰孩的遺物作餌?”血腥氣在唇齒間彌漫,她摸到他后腰的玄鐵令牌,“讓我猜猜,當年帶著圣旨抄沈家的玄甲軍...”
“是從青龍門進的府。”蕭燼突然接口。他扯開她殘破的衣袖,守宮砂在夜明珠下紅得刺目:“而你從角門狗洞爬出去時,懷里還揣著裴淮之送的玉連環。”
地底傳來劇烈震動,沈昭昭在坍塌聲中聽見他低笑:“沈明棠,你猜裴大人此刻是在大理寺獄中,還是在”,他指尖撫過她折斷的左臂,說出的話比骨折更痛:“在燒你父親留給他的《河西布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