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散去，塵土和鐵銹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散開來。狹窄的房子隔出一個育兒房，雜物中漸漸顯現出搖籃的形狀。月光被小窗剪切成幾何形狀，時間靜靜地順著八音盒放的樂曲流動起來。

弟弟的搖籃，什么時候又回來了。

林黯平息呼吸，試著活動了一下手臂和腿腳。筋肉被腐蝕的疼痛已經不復存在，一切回到了發(fā)生之前。

這是第五次林黯回到今天重新開始的地方。

刺耳的尖叫和撕裂的感覺還在腦海里回蕩，剛剛發(fā)生了的事情還歷歷在目，但林黯此刻就是像夢醒一般，回到了這個時間點。

上一次悲劇發(fā)生之前，林黯做了什么呢？

剛剛試圖回想，一陣眩暈就襲來，疼痛像潮水一般褪去了。

“你弟弟病了，快把他的藥拿來呀！”

“你在那里晃悠什么，快過來，快過來......”

母親的呼喚一聲一聲傳來，林黯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

如果時間一直停留在這里就好了。

熟練地調好奶粉，林黯步步挪動向昏暗的客廳。

不對。

哪里不對。

掛鐘上的小鳥左右搖晃著，顯示時間是晚上23:47。奶粉溫熱，奶粉袋子上寫著適合中國寶寶體質。臺面上還有撒出來的很多奶粉。那是林黯手笨導致的。

按照劇本，林黯該把奶粉給饑餓的弟弟。挨母親一頓罵。在這之后的四個小時里，一切都很正常。而在四個小時后，弟弟的一聲啼哭，和一聲尖叫，整個房間將沉入無法行動的昏暝中。小鳥掛鐘停止流動，撒出的奶粉瓶在空中流動起來。沒有母親，沒有弟弟。大廳只有一片黑暗。像一只眼睛，看著林黯。

上帝，老母，老天爺，玉皇大帝——林黯絕望地想，如果我這個普通人能夠做什么......要是我知道做什么能改變這一切就好了。但在這片寂靜里，回應林黯的只有自己的呼吸。

弟弟的啼哭不合時宜地響起來。林黯覺得自己像西西弗斯，在不斷重復一個毀滅的行動。

“觀測到北緯40°有黑月活動的跡象。預測在今日北京時間2:00進行大規(guī)模活動。”明亮的會議室里亮著淺金色的燈光，學生會主席是一位戴著紅色細框眼鏡的黑發(fā)高馬尾女生。下面的學生身著五顏六色的服裝，各種姿勢，但都乖乖地聽著這位主席講話。

“提前到了。”藍色頭發(fā)的少女驟然起身，圓桌會議室所有人都詫異地抬頭起來看她。

“慢著，熒川。”旁邊金發(fā)的男人起來拉住她，“你要一個人去？”

“來不及了。”名為熒川的少女白裙一甩，摔門而去。

留下一個寂靜的會議室。

“星綺，澤宇，你們去跟進處理這件事。”

“知道了。”兩個后排的學生無精打采地收拾起來。

“又要給大小姐當女傭了。”澤宇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你就樂吧，別人想見熒川都見不到呢。”名為星綺的少女挑了挑眉，錘了澤宇一下。

澤宇嘆了口氣，“大姐，你覺得這件事的功勞后面算起來會有咱倆的份兒嗎？”

“哪有你這樣光想著報酬的。”星綺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啊。熒川應該已經走量子通道了。我們開車去吧。”

澤宇沒精打采地嗯了一聲。

弟弟的啼哭不合時宜地響起來，但母親的聲音已經消失了。林黯有些擔心客廳的狀況，但礙于對結局的恐懼，他現在并不敢走出這個門框。

“啪”地一聲響動，好像有東西落在了大廳。林黯聽到有冰晶碎裂的聲音，隨后沙發(fā)上的球落地，發(fā)出“咚咚咚”的彈響。

林黯閉緊了眼睛，幾秒過后，好像并沒有記憶中的那種碎裂感，小鳥掛鐘發(fā)出了咔、噠、咔、噠的聲音。弟弟的玩具球從房間外滾進來。

還沒等林黯走到門口，“啪”一下，一把染血的刀從他臉側劃過去，一下插進他身后的地里。轉頭一看，門外波動的黑暗里噴濺出血跡，天花板和玄關，臥房門口，全部被染成紅色的。

林黯這次竟然奇跡地沒有被嚇壞，因為前幾次在那團東西嘴里的是他自己。

那現在是.......

那就是有菩薩來救他了吧？

救人！

念頭一起，林黯立刻四下里找起工具。他房間有一根老撬棍，還有......

那把刀插得不深。林黯拔起那把泛著藍光的刀。他已經從前五次發(fā)現一些規(guī)律——這團黑色的東西好像很怕不同的能量。第二次他拿著手電筒的時候，整個空間肉眼可見地波動了。

藍色的發(fā)絲融進黑暗的口腹里，隱約的求救聲傳進林黯的耳朵。

不能緊張。

但正當林黯舉起刀，空間再一次扭曲成一團。黑暗和撕裂感襲來，女人和嬰兒的尖叫聲深深穿過耳膜，好像不是來自外部，而是他自己的大腦內。

搖籃靜置在夜里，弟弟的啼哭從外面響起來。

“媽媽，我好餓。”

“媽媽，我好痛。”

“媽媽......”

藍色頭發(fā)的女孩從他身邊站起來，一句話也不說奪走他手上那把僅剩的刀。

“站我身后。”女孩冷硬地命令。

林黯還有很多想問的話，但在這位菩薩面前，他一時什么也說不出來。

“術式一，凈化場，熵減啟動。”

螢藍色的光暈從她胸前的刀輻射而出，將前方少女的背影渲染上神圣的光暈。溫度驟降，一切運動減緩凝滯，只有少女運動如常。

“你與黑月的關系結束，一切恢復如常。回到你本該有的面貌。”

吐出一串難以理解的咒文后，耀眼的藍光漸漸淡下來。少女長嘆一口氣，扶著墻倒下來。

“你沒事吧......”林黯想要上前扶起她，余光瞥見整個客廳的擺設都結起一層厚冰。里面母親抱著弟弟的像散發(fā)著淡淡的幽光。

“拿好這個。一會有人來接你。”女孩扔給他一個玩具球和這句話，一眨眼的功夫就從他眼前消失了。

一會有人來接是......

是說他原來的生活，就這樣結束了嗎？

從來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就在今天變成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