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映出脖頸纏著的素紗,楚明昭將最后一支白玉簪插入發髻。凌風捧著漆盤進來時,正見她對著妝奩暗格出神。
“王爺讓姑娘換上這個。”盤中是套月白襦裙,卻用金線暗繡著赤鱗紋。楚明昭指尖撫過衣料,前世蕭晏誅殺三皇子時,穿的就是這種暗紋鎧甲。
馬車碾過青石板的聲音漸近,她忽然將胭脂抹在眼尾:“告訴王爺,我要去城南土地廟。”
凌風握劍的手一緊:“此刻全城都在搜捕......”
“半炷香后,謝家會有人在那里交接遼東密信。”她起身推開窗,晨霧中掠過灰鴿羽影,“王爺若想抓住三皇子這條暗線,最好派赤鱗衛從水路包抄。”
蕭晏的聲音從廊下傳來:“你如何算準時辰?”
“昨日謝云崢靴底沾著黃櫨葉,城南唯有土地廟后山種植此樹。”楚明昭轉身時裙裾旋開漣漪,“他腰間新換的魚袋繡著浪花紋,當是與水運相關。”
凌風愕然發現,這女子觀察之細竟不輸斥候。蕭晏卻盯著她發間玉簪:“楚小姐連發飾都與昨日不同。”
“因為要見的人不同。”她將請柬放在案上,泥金箋透著芍藥香——正是三日后長公主府的賞花宴。
暮色四合時,土地廟飛檐下懸著的銅鈴忽然輕響。三個黑衣人剛踏進廟門,四周驟然亮起火把。赤鱗衛的彎刀架住他們脖頸時,供桌下突然竄出個灰衣人。
“留活口!”蕭晏厲喝,卻見那人直撲楚明昭。電光石火間,她拔下玉簪刺向來人眼珠,在對方閃避時抬腳踹向香爐。
煙灰彌漫中,灰衣人袖中暗箭偏了方向,擦著蕭晏手臂釘入梁柱。楚明昭趁機將茶潑向對方,遇風即燃的磷火瞬間裹住刺客。
“西域火油。”她踩滅濺到裙角的火星,“王爺現在可信我知曉遼東馬販的路線了?”
蕭晏扯下半幅衣袖包扎傷口,忽然低笑:“楚明昭,你究竟死過多少次?”
滿地血泊映著殘陽,她彎腰拾起刺客遺落的玉牌。背面刻著的云紋,與前世三皇子贈予楚明玥的定情信物如出一轍。
“足夠把閻王殿前的臺階磨平了。”她將玉牌扔給蕭晏,“三日后賞花宴,該收網了。”
長公主府的芍藥開得正好,楚明玥戴著嵌東珠的華盛,卻總覺得今日姐姐過于安靜。往常這種場合,楚明昭早該被她的茶漬污了衣裙。
“姐姐嘗嘗這玫瑰酥?”她親熱地挽過去,指尖蔻丹掃過杯沿。前世楚明昭就是飲了這杯茶,當眾失態滾下臺階。
楚明昭卻握住她手腕:“妹妹可知,謝郎君最愛杏仁茶?”瓷杯突然傾斜,茶水盡數潑在楚明玥袖中暗藏的香囊上。
“呀,這是什么味道?”戶部侍郎家的千金忽然掩鼻。只見楚明玥腰間騰起淡淡紅霧,沾到芍藥竟讓花瓣瞬間萎靡。
“離魂散!”長公主勃然變色。這種禁藥能讓女子癲狂,去年才鬧出過命案。
楚明昭驚慌后退撞翻案幾,袖中密信恰巧掉進炭盆。火舌舔舐間,露出“三殿下親啟”的字樣。楚明玥撲救時,懷中藥瓶又滾落在地。
場面大亂之際,蕭晏帶著大理寺的人踏進花廳。楚明昭躲在人群后,將真正裝有密信的香囊塞進楚明玥侍女懷中。
“搜。”蕭晏一聲令下,侍衛按住掙扎的楚明玥。當從侍女身上搜出與突厥往來的書信時,長公主的玉如意重重砸在地上。
楚明昭低頭掩去冷笑。前世楚明玥就是用這些信構陷父親通敵,如今倒要看看,當謝家書房暗格里出現同樣筆跡的信箋時,三皇子還如何保住這顆棋子。
回府馬車行至朱雀門,突然被謝家護衛圍住。謝云崢雙目赤紅地掀開車簾:“昭兒為何要......”
寒光閃過,蕭晏的劍尖挑開他衣襟,露出心口處的狼首刺青——突厥王族的印記。
“謝公子不如解釋下這個?”蕭晏將人踹下馬車,轉頭對楚明昭伸手,“楚小姐受驚了。”
她搭上那只帶著薄繭的手,掌心溫度灼人。馬車駛過謝云崢身側時,她輕輕掀起車簾。這一眼,看的是前世的萬丈深淵。
“接下來要去取王爺想要的東西了。”她撫過腰間玉佩,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鴛鴦佩里,藏著前朝玉璽的線索。
蕭晏卻按住她卸玉佩的手:“楚明昭,你究竟想要什么?”
“要魑魅魍魎各歸其位。”她望向宮城方向,“要該下地獄的,不見朝陽。”
夜色吞沒最后一絲霞光,車輪碾過謝云崢的玉冠。碎玉聲里,前世命盤開始龜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