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露水沾濕火藥引線時，沈知意正往硝石里摻桂花蜜。遠(yuǎn)處平準(zhǔn)倉的輪廓在晨霧中如巨獸蟄伏，她摩挲著腰間鸞鳥令牌上的灼痕——昨夜子時玄甲衛(wèi)的異動，讓這三百石炸藥多了七處暗哨。

“大人這招請君入甕，倒把餌下得香甜。“她將蜜硝裹進(jìn)荷葉包，指尖蘸著朱砂在葉面勾畫，“崔氏糧倉的米蟲最嗜甜，順著這蜜香......“

陸懷瑾突然咬破她指尖，就著血在荷葉上添了道符咒：“再加一味藥引。“他唇上沾著血，笑得像只偷腥的貓，“平準(zhǔn)倉下埋著前朝鎮(zhèn)水獸，最怕處子血。“

知意望著他心口漸淡的刺青，忽然將荷包擲入水渠。漣漪蕩開的剎那，整條暗河泛起詭異的螢綠——竟是數(shù)以萬計的蠱蟲循蜜而來！倉頂哨兵驚呼未起，已被順著箭矢攀爬的毒蟲噬穿咽喉。

“當(dāng)年母妃教你的馭蠱術(shù)，倒比劍法更精妙。“陸懷瑾削斷鐵鎖，劍鋒映出他眉間新添的朱雀紋，“待會炸了這龍脈，你的蟠龍印......“

“該擔(dān)心的是太后寢殿的地基。“知意點(diǎn)燃火折子，幽藍(lán)火焰順著蜜硝痕跡蜿蜒，“三日前我讓阿弟送的櫻桃酪里，可不止放了斷腸草。“她指向東南角騰起的煙柱，“這會兒該燒到娘娘的沉香榻了。“

地底突然傳來悶響，平準(zhǔn)倉梁柱裂開蛛網(wǎng)紋。知意被氣浪掀翻時，腰間金鈴與陸懷瑾的佩玉撞出清音。碎石紛落如雨，他在塵煙中將她護(hù)在身下，背上舊傷又添新痕。

“明月。“他咳著血沫輕笑，“你往火藥里摻了多少糖霜？這動靜夠炸十次太廟。“

知意撫過他背上灼傷的刺青，二十八宿圖缺了角：“摻的是沈氏祠堂的香灰。“她將玉璽按在他傷口，“當(dāng)年父親說，沈家先祖靠這香灰治過黃河水患。“

地動山搖間，平準(zhǔn)倉穹頂轟然坍塌。晨光漏進(jìn)地宮時，知意看見了傳說中鎮(zhèn)壓龍脈的青銅獸——那猙獰獸首口中，竟銜著半卷《山家清供》。

“原來在這里。“她避開倒懸的鐘乳石，“父親臨終前劃破的食譜，缺的正是腌篤鮮這頁。“羊皮紙遇風(fēng)自燃，灰燼里顯出一行小楷：“癸未年七月初七，雙生子烹玉髓，可安天下。“

陸懷瑾突然劈碎青銅獸，獸眼中滾出顆夜明珠。珠內(nèi)封著的，是沈貴妃的半縷青絲與血書：“懷瑾明月，非龍非鳳，乃鎮(zhèn)山河之璽。“

知意腕間金鈴無風(fēng)自鳴。記憶如開閘洪水——六歲那年的上巳節(jié)，母親將玉髓粉混進(jìn)桃花糕，說吃了能見神明。她此刻方知，那日見到的宮裝美人不是幻象，是沈貴妃殘存的靈識。

“小心！“陸懷瑾的劍鋒擦著她耳畔掠過，斬斷暗處射來的淬毒銀針。知意旋身甩出火折，照亮礦道中蹣跚而來的藥人——他們額間皆刺著朱雀紋，手中鋼索泛著幽藍(lán)。

“太后娘娘的活傀儡。“她扯斷腰間金鈴擲向巖壁，聲波震得藥人抱頭哀嚎，“用我幼時的血養(yǎng)出的怪物，倒比玄甲衛(wèi)聽話。“

陸懷瑾突然咬破舌尖，將血抹在玉璽上。瑩白光芒中，藥人額間朱雀紋寸寸崩裂：“當(dāng)年母妃在你們身上留的后手，可不止血契。“他劍指東南，“往生路在震位，走！“

兩人奔過沸騰的暗河時，知意嗅到了櫻桃腐爛的氣味。這味道與太后賜的毒酒如出一轍，她突然拽住陸懷瑾：“炸藥的引線被人改道了！“

話音未落，身后礦道傳來懷玦的狂笑：“好妹妹，你以為為兄真舍不得這江山？“他手中火把照亮胸前猙獰傷口，“我要的是龍脈盡毀時，從你尸身上取回......“

箭矢穿透懷玦咽喉的剎那，知意看清了放冷箭之人——竟是阿弟！七歲孩童扔開重弩，瞳仁泛起玉髓光澤：“阿姐，傀儡蠱真好用。“

陸懷瑾的劍尖挑起阿弟衣襟，露出心口與知意如出一轍的朱雀紋：“藥人最高境界，是以至親為蠱。“他碾碎孩童腕間銀鈴，“太后這份大禮，本官收下了。“

地宮徹底坍塌時，知意將玉璽塞進(jìn)阿弟懷中：“走水脈出去。“她推他入暗河前，往他口中塞了顆血珠狀的玉髓，“記住，你是沈氏最后的火種。“

陸懷瑾在震耳欲聾的轟鳴中握緊她的手：“怕嗎？“

“怕你孟婆湯里不加甘草。“知意咬破他唇瓣，血腥氣混著地底硫磺味，“下輩子煮醒酒湯，記得少放黃連。“

朱雀紋在巖漿般的熱浪中徹底亮起，知意最后看見的，是陸懷瑾心口刺青化作金鳳沖天而起。史載景和三十三年秋，臨川郡地龍翻身，毀前朝龍脈，現(xiàn)鳳凰浴火異象。有童謠傳曰：金匙斷，玉璽烹，炊煙燼處山河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