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歸擦拭青銅鑒的手突然頓住。鑒面浮現的鄭州站月臺上，本該往生的三百亡靈正在重復登車動作。民國銅鐘自昨日酉時起便不再報刻，取而代之的是蒸汽機車永無止境的鳴笛。

“第幾次輪回了？“他翻開《時辰簿》，最新墨跡正在消退。典當契約的首行字跡突然扭曲成甲骨文，那是初代拆魂者從未教過的古語——「渦」。

吳丹青的殘影從銅壺滴漏中滲出，發髻間簪著的玳瑁梳裂開細紋：“有人篡改了往生文牒。“她指尖拂過銅鐘表面，民國鎏金層剝落處，竟露出大汶口文化的太陽紋。

子時·裂牒

子夜的梆子卡在喉間。姜歸點燃第七十二盞犀角燈時，發現火焰呈青紫色。柜臺上的青銅鑒突然迸裂，碎片嵌入《時辰簿》，將“姜真豪“三字割成商甲、秦篆、楷體三種字形。

“你的三魂在排斥。“吳丹青的宋裙化作飛灰，露出內里的戰國深衣。她腕間的錯金銅鐲自動解體，組件在虛空拼成渾天儀模型——本該屬于商朝的儀器，此刻卻標注著未來歷法。

裂開的鑒片中傳出母親的聲音，帶著青銅銹蝕的沙啞：“去洛陽金谷園找二十四友帖。“聲波震碎三盞犀角燈，火焰在空中凝成西晉地圖。姜歸看見自己的倒影在火光中分裂，商朝巫祝執骨笛，民國學生握銅鈴，現代青年捧滴漏。

金谷殘紙

金谷園遺址的枯井里，潘岳手書的殘帖正在吞噬月光。姜歸觸碰井沿的瞬間，指腹被東晉年間的青磚灼出焦痕。磚縫滲出的不是井水，而是混著墨香的膿血。

“這是石崇斗富摔碎的青瓷。“吳丹青用斷刃撬開井壁，露出內藏的秘龕。二十四枚玉帖懸浮其中，每枚都刻著不同年代的姜歸姓名。當第七枚玉帖翻轉時，姜歸看見永康元年的自己——那個西晉書生正用血在玉帖背面書寫鄭州站爆炸當天的《申報》頭條。

“時辰渦。“吳丹青的深衣突然爬滿甲骨文，“有人在用你的三魂碎片喂養時間蛀蟲。“她扯下玉帖串成的項鏈，鏈墜竟是微型渾天儀。當儀器的赤道環轉動時，枯井開始播放八王之亂的廝殺聲，每聲慘叫都對應著現代鄭州站的亡靈哀嚎。

三魂飼

洛陽城的更鼓突然同時敲響。姜歸懷中的《時辰簿》自動翻頁，典當條款已變成西晉隸書：「質三魂飼渦，換百代長安」。二十四枚玉帖化作蝗群撲來，每只蝗蟲的復眼都映著不同年代的自己。

商朝巫祝的骨笛自行吹響，十萬童魂從笛孔涌出，與玉帖蝗群撕咬；民國學生的銅鈴搖出電磁脈沖，鄭州站的蒸汽機車撞碎時空屏障；現代青年的滴漏倒轉，汞液在空中織成防護網。姜歸在魂體撕扯中聽見初代拆魂者的狂笑，那聲音竟來自每只蝗蟲的振翅頻率。

吳丹青的戰國深衣炸成絲縷，露出布滿全身的契約刺青。她用渾天儀鏈墜割開手腕，混著金粉的血漿潑向玉帖：“時辰債該清了！“

飼渦者

血染的玉帖突然拼成八卦陣圖。陣眼處浮現金谷園主人的真容——那是青年模樣的初代拆魂者，手中把玩的不是玉如意，而是鄭州站未爆的炸藥模型。

“你終于來了。“他彈指擊碎八卦陣，二十四枚玉帖嵌入姜歸的四肢關節，“從潘岳到汪精衛，你的三魂碎片真是最好的餌料。“姜歸的商朝魂突然暴起，骨笛刺穿對方胸膛，卻只挑出半枚青銅鑒——正是母親當年封印的“玉碎“殘片。

民國魂搖響銅鈴，三百亡靈從蒸汽機車躍出，卻紛紛墜入初代拆魂者袖中的渾天儀。現代魂的滴漏汞液凝成匕首，刺中的卻是吳丹青突然擋來的后背。

“他才是...第一個飼渦者...“吳丹青吐出血沫，戰國刺青正在消褪，“我用千年時辰債...換你...“未盡的話語被玉帖蝗群吞噬，她的身軀碎成七十二塊滴漏殘片。

歸渦

姜歸的三魂突然歸位。他吞下所有玉帖，任由甲骨文在血管中沸騰。金谷園的枯井開始倒灌時空，商朝的童魂、民國的亡靈、現代的記憶晶片在井底熔成青銅溶液。

當初代拆魂者再次舉起炸藥模型時，姜歸已躍入井中。他在時空亂流里抓住吳丹青最后的殘片，用三魂血寫下新的典當契約：

“質渦眼，贖千年債。“

洛陽城的所有更鼓同時炸裂。金谷園遺址坍縮成青銅鑒，鑒面映出歸一閣的新匾額——「飼寰宇」。柜臺上的《時辰簿》自動續寫末行：

“癸卯年驚蟄，飼渦者姜歸，永鎮時辰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