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鍛閣內持續千年的火光依然搖曳,青銅鼎中赤紅巖漿如沸騰的血海翻涌不息。月筱一襲緋衣立于石案前,指尖輕叩案面,懸于空中的三尺青鋒劍身流轉星屑寒芒,劍脊云紋隨火光明滅,恍若將凌虛峰的晨霧凝成了實體。
青玄好奇地湊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柄飛劍,眼中滿是驚嘆。他仔細端詳著劍身,發現劍脊處隱現云紋,紋路細膩而獨特,竟與凌虛峰頂清晨時分那縹緲的晨霧有幾分相似。這云紋仿佛蘊含著天地間的某種神秘力量,隨著劍身的微微顫動,若隱若現,如夢如幻。
青玄滿心好奇,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柄懸在半空的飛劍,忍不住伸手就想去摸一摸。哪知道,月筱眼疾手快,抬手隔空輕點。青玄只感覺手背一疼,趕忙把手縮了回去。
月筱微微眼里閃過一絲嗔怪,說道:“劍胚還沒冷呢,可別亂碰!”說完,她指尖輕輕一動,就像在空氣中指揮著什么。那柄飛劍像是收到了命令,“嗖”地一下在空中轉了個方向,飛了出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九道殘影,青玄看得眼睛都花了。
青玄也不氣餒,緊接著就問道:“師伯,這柄飛劍有名字嗎?她快要有劍靈了吧?這可比我身上的這柄鐵疙瘩強多了!”說著拍了拍腰間,腰間的舊劍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抗議著主人的喜新厭舊。
月筱見狀搖頭輕笑,指尖輕點青玄額角:“飛劍需以誠相待,豈能隨口褒貶?“她袖擺拂過劍架時,數十柄飛劍竟無風自動,劍鳴聲如清泉擊石般流淌開來,“你師父的'霜明'蘊養三百年才生靈智,'流云'如今連劍胚都未冷透。“
在青霄劍宗,有一套獨特的關于飛劍的規矩。每一個剛入門且達到一定年齡的弟子,都會收到來自師傅或者宗門贈送的飛劍。隨著時間推移,弟子與飛劍磨合得越來越好,使用起來得心應手,彼此之間有了深厚感情,不少人便會給飛劍取個專屬名字。就拿月筱來說,她對經自己手煉成的飛劍都飽含深情。淬劍峰上每一把出自她手的飛劍,都被她賦予了名字。這名字里,既有她對飛劍承載的期望,也寄托了她對未來使用這把劍之人的期許。
但沒有誕生劍靈的飛劍,是沒有正式名字的。哪怕弟子自己給它取了名字,也不會得到認可。只有那些孕育出劍靈的飛劍,才有資格在宗門里“備檔”。這“備檔”可有大用處,要是飛劍持有者外出,宗門就能通過劍靈,給他們提供更好的關照,也能隨時掌握他們的情況。
“劍分四品。”月筱緩緩說道,目光在劍架上一一掃過,“殺伐之劍,飲血開鋒,以凌厲的劍氣克敵制勝;傳信劍,刻千里陣紋,能在瞬息之間傳遞消息,跨越千山萬水;行旅劍,可化舟載人,方便修真者在漫長的旅途中穿梭。至于這競速劍……”
閣外忽有鶴唳破空,清越悠長。月筱指尖微頓,流云劍應聲歸鞘,劍鳴如碎玉墜地。她目光掠過劍架上一柄薄如蟬翼的斷劍,語氣似嘆似諷:“凌霄劍府的'驚鴻',當年也是這般鋒芒畢露——可惜劍走偏鋒,需以精血飼劍,終究難成大器。”
“師伯!”青玄突然拽住她的袖角,滿臉期待地說道,“您再講講和師傅的事吧!”石室內驟然寂靜下來,只有青銅鼎中巖漿翻滾的聲音和偶爾火星爆裂的聲響。月筱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冰晶珠串相互碰撞,發出細碎的清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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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鹿吳。
月筱捂著滲血的左肩,在林間拼命奔逃,身后傳來一陣陣嬰兒啼哭之聲,在這荒林之中顯得格外詭異。那是一只體型巨大,外形如雕,頭上卻長著角的妖獸;這哭聲極具迷惑性。妖獸的毒素侵蝕著月筱的經脈,讓她眼前漸漸浮現出幻象——父親戰死時爆開的血霧,母親被抓入天空時那聲絕望的“快跑”。這些畫面如噩夢般不斷在她腦海中閃現,讓她的腳步愈發沉重。
“往東!”就在月筱感到絕望之時,一個清冽的男聲突然炸響在耳畔。緊接著,劍氣如雪崩般碾過樹冠,只見一名玄衣青年踏劍而來,袖口的青霄紋繡被風扯得獵獵作響。飛劍閃爍著寒光,仿佛一道閃電般沖向妖獸。
月筱怔怔地望著他,只見他身形如電,每一招每一式都精準的限制了妖獸的行動。最后一劍由妖獸眼睛穿過,血濺到他的白衣上,他卻渾然不在意,只是皺眉對月筱說道:“蠱雕啼鳴,聲入心脈會致幻,姑娘且忍忍。”這便是青玄的師父月川,彼時還未接任劍衛首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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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筱被月川救下后,便被引入宗門,拜入上一輩淬劍峰老峰主門下。世間總有天賦卓越之人,月筱便是其中之一。她天賦異稟,對劍術有著極高的悟性,入門數年,修為便超過了許多入門數十年的弟子。
幾年后的宗門大比,月筱在抽簽臺前僵住了——對陣名單上赫然寫著“月川”。決戰當日,陽光灑在比試場上,照得地面亮晃晃的。月筱持新鑄的飛劍,眼神堅定地望著對面的月川。她步步緊逼,懸浮在身側的飛劍如疾風驟雨般攻向月川,每一劍都蘊含著強大的力量。而月川卻只是防守,并不主動出擊,他的劍在身前舞出一道道劍花,將月筱的攻擊一一化解。
直至月筱使出殺招,只見她身形一轉,手中的劍瞬間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如流星般沖向月川,劍鋒即將刺入他心口時,月川突然收劍后撤。
“你本可贏。”月筱劍尖抵著他咽喉,手卻微微顫抖著。
月川任由頸間滲出血珠,神色平靜地說道:“你的境界尚未圓滿,強行阻攔,右臂經脈必斷。”他輕輕拂去衣擺上的落葉,轉身時,玉佩擦過劍鋒,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何況...勝負不如故人安好。”,在后續的漫長時光里,經歷了諸多或驚心動魄的生死考驗,或溫馨愜意的日常點滴,種種緣由交織在一起,如細密的絲線,將兩人的心悄然纏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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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呢?”青玄攥緊流云劍的劍穗,迫不及待地問道。
月筱將冷透的茶湯潑進巖漿,嗤笑一聲,說道:“你這小丫頭,后來你不是知道。他接任首席需斷塵緣,我執掌淬劍峰不得離山。”“去熔心洞取你的劍罷。“月筱輕推青玄后背,山風卷著火星掠過她發間步搖,“記住,劍靈擇主如風過竹林——聽得見聲響,抓不住形跡。“
熔心洞深處,赤紅鎖鏈吊著的青銅鼎正在噴吐劍胚。鼎內的劍胚在巖漿的淬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此刻的青峰滿臉煙灰地舉著鐵鉗,小心翼翼地調整著劍胚的位置,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滾落,滴在滾燙的地面上瞬間蒸發。敏慧在旁冷笑一聲:“連寒鐵純度都辨不清,難怪當年大比要輸給我。”
青峰的耳尖頓時通紅,他緊咬嘴唇,卻不敢回嘴。他想起當年大比時那清脆的金鈴聲。他分外小心的將劍柄上的紅綢系紅綢,緊了緊,避免火氣灼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