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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荷盡已無擎雨蓋

羅希奭懷揣著杜有鄰的認罪書直接去了晉國公府。

聽到消息后,宰執集團的人也紛紛趕了過來。

蕭炅笑容滿面地對羅希奭拱手道:“羅兄好手段,蕭某佩服,佩服。”

他絲毫沒有一點三品大員的架子,天生就是八面玲瓏的作派。

張博濟和王鉷也上來恭賀了一番:

“這次希奭真是旗開得勝啊。”

“干得真是不錯,這次又是大功一件啊!”

只不過在羅希奭的眼里,王鉷的笑容似乎略微勉強了一點。

李林甫拿著認罪書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臉上的笑容逐漸加深,點頭道:“好,好,有了這份東西,加上柳勣的供狀,這個案子就該成了。”

羅希奭拱手道:“屬下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令公。為何要讓屬下去恐嚇杜有鄰,讓他自己承認巫蠱一事?他若是抵死不認,我們趁機牽連東宮,說是太子指使,不是更好嗎?如今這認罪書雖然能坐實杜有鄰的罪過,卻也使得東宮脫罪了。”

羅希奭的問題同樣也是其他人的問題,頓時都一齊看向了李林甫。

李林甫微微一笑:“我曉得諸公恨不得第二日就將東宮翦除干凈,但需記得一句老話,事緩則圓。廢立儲君乃是國之大事,加上之前已經有過一次,陛下會慎之又慎。之前不管是太湖神龜,還是鴻臚一案,或是刺殺我本人的案子,太子都摘不干凈,可陛下除了嚴辭訓斥,也沒再有別的舉動。因此不到萬不得已,陛下不會輕易廢儲。”

眾人聽得聚精會神,羅希奭心下了然,李林甫是看準了李隆基懼怕史書污名的弱點,所以沒有一步到位。

李林甫繼續道:“太子本人懦弱無能,又無才干。我所慮者,他身邊那群謀士而已。既是如此,那就想辦法將他身邊的羽翼徹底拔掉,只剩太子一人,只消逼一逼,就會自亂陣腳,到時候還怕拿不到他的錯處嗎?”

說完,李林甫嘆道:“我原本也沒想這么快發動這顆棋子,但遇刺一事,是絕佳的良機。陛下已對太子充滿懷疑,只是眼下按兵不動而已。此時再出巫蠱之事,他就算不信也得信了。即便他不動太子,但動太子身邊的人,陛下不會再有任何猶豫。”

李林甫收起認罪書,道:“我明日一早,就求見陛下,將這件事了結了。”

宰執集團這邊喜氣洋洋,東宮集團那邊卻是愁云慘霧。

他們雖然沒能收到杜有鄰認罪的最新消息,但是杜有鄰被關在刑部客房里,與世隔絕多日,卻是不爭的事實。

無論他們用了多少法子,都無法和杜有鄰取得聯系。

沒有消息,就是最壞的消息。

這幾日,杜良娣日夜痛哭,一雙美目腫得都睜不開了。

由于不知道父親到底犯了什么事,她也不敢去求李亨出面,并且她也知道,李亨處境艱難,自己都還出不去少陽院呢。

為了怕她想不開,太子妃韋氏和張良娣日日過來陪伴,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由悲從中來,三人抱著哭作一團。

杜良娣抽抽搭搭地道:“都怪我肚子不爭氣,沒能生下皇嗣,要是有個一兒半女,說不定陛下看在兒孫身上,還會對父親手下留情。”

張良娣卻精通唐律,臉色黯淡道:“你父親可是贊善大夫,雖不是什么要緊的官職,也是五品大員,就這么給關在刑部了,就連東宮的手都伸不進,這可不是什么小罪名。”

韋妃拭淚道:“妹妹快別嚇唬我們了,再大的罪,他也是東宮的人,不能說動就動,陛下肯定明白這個道理的。”

張良娣咬著銀牙道:“這可未必。”

她忍了忍,還是把“萬一是十惡不赦的大罪”這幾個字眼吞回了肚子里。

不管是韋妃,還是杜良娣,雖出身名門,卻不曉政事,跟她們說這些除了增加恐慌情緒,別無益處。

但心思通透的張良娣已從杜有鄰的落難中,嗅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

如果這件事無法逆轉,那么這有可能是東宮垮塌掉下來的第一塊磚石。

今日是杜有鄰,那么他日會不會是趙楚賓,或者李輔國?

如果所有人都死傷殆盡,就剩下李亨一個,那他就是待宰的羔羊。

張良娣覺得,有必要將這個擔憂告訴李亨。

但她是一個女流之輩,李亨相不相信都不好說。

再說,李亨如果相信了,以他的性子,會不會受驚過度,反而驚慌失措?

張良娣越想越覺得煩躁不安,恨不得自己是個男兒身,可以上陣殺敵。

她抬頭看了看窗邊,想望一眼皎潔的彎月,卻發現夕陽仍舊沒有完全落下,占據著最后一點天際。

晚霞如練,蔓延在遠處山巒的上方,如同一條失去鱗片保護的赤紅血龍,正掙扎著向前行進。

張良娣不由得看呆了。

第二日常朝散后,李林甫單獨求見,并呈上了柳勣的供狀和杜有鄰親筆的認罪書。

李隆基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一言不發。

殿里的空氣仿佛停滯了,沉悶得每個人額頭上都是密密的一層汗珠。

高力士拿著軟帕,想給李隆基也擦一擦,走近了才發現,李隆基的臉色鐵青,額頭上一點汗珠都沒有。

高力士一聲也不敢吭,又悄悄地退了回來。

李林甫坐在下首的席子上,如同入定了一般,氣定神閑,一動不動。

這種沉悶的環境持續了不知道多久,李隆基終于放下了那幾張紙,看向李林甫,喉嚨里發出一聲不知道算不算笑聲的響動:“所以,是兒子想咒阿爺?”

李林甫站了起來,走到中央,又跪了下去:“陛下,根據臣的查探,目前并未牽涉太子。”

高力士意外地看了李林甫一眼,從巫蠱之事爆發以后,高力士就已經明白,宰執集團下了死手,李亨大難臨頭。

現在罪證俱在,何以李林甫卻沒有乘勝追擊?

李隆基的眼里已經漸漸充滿了血絲:“哦,怎么看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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