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東宮虛驚一場，等了幾日，興慶宮中并無新的詔令下達，又見金吾衛把刺殺右相一案結了，只說那人牙子受人指使，暗中買通宮中侍應下毒，判斬刑。

而高力士也從宮中揪了數名內侍，或死或流。

李亨總算松了一口氣，不由得氣色也好了一些。

東宮在這場反擊中無損無耗，而宰執集團則驚魂未定，沒有心思再來尋釁。

由于李林甫長期無法處理政務，使得李適之趁機收攬了不少權力，更改了不少規制，任命了不少官員，派系勢力比以前擴大了許多。

對于宰執集團而言，唯一的利好，就是李林甫的身體一日好過一日。

在徐如桂的精心調理下，在李隆基大方慷慨地賞賜各種名貴補藥下，李林甫恢復的速度比李岫想得快多了。

他雖然昏迷沉睡了一段時間，記憶有所受損，但仍然清晰地記得那段痛不欲生撕心裂肺的非人時光。

李林甫雖然并非飽讀詩書之輩，但早已練成寵辱不驚的氣度，然而此事還是大大超過了他能承受的底線，使得他怒不可遏，恨不得馬上找出是誰，剝皮剔骨，生啖其肉。

等他身子稍微好一點，李林甫不顧李岫苦苦相勸，執意召集宰執集團的人，商議應當如何復仇。

徐如桂還不敢給李林甫大補，因此，此時的李林甫看起來瘦骨嶙峋，兩頰都凹陷下去，顴骨突出，只有一雙眼睛，依舊攝人心魄，還多了一絲狠厲。

張博濟自然不會放過這個顯眼的機會，忙搶在眾人前頭說：“令公只管好好休息，緝兇的事交給我等便是。令公大好之日，也必能見到兇犯伏誅。”

跟在人群最后一名的羅希奭聞言，內心不屑地冷笑一聲。

那天在金吾衛衙署，他聽完竇繼偉的轉告，便已經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毒殺、刺殺，都是東宮一手策劃。

至于東宮為什么突然從懦弱膽小變得如此喪心病狂，極有可能是李輔國瞞著李亨做的。

自己猜對了，但李瑁卻沒有按照自己給他鋪好的路去走。

羅希奭初始很不理解，以為李瑁不愿接受自己，后來仔細一想，才恍然大悟。

若李瑁覲見李隆基，一口咬死是東宮主謀。

李亨也許會被廢掉，但李瑁作為掀翻他的主力，早已站在風頭浪尖。

無論從什么角度考慮，李隆基都不可能繼立李瑁為太子，以免助長兄弟手足相殘的風氣。

因此，李瑁不敢動，也不能動。

反而，他還要拼命地為東宮說好話，營造出一番兄友弟恭的美好景象。

但疑心的陰影已然在帝王的心中不斷擴大，李亨的位置也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傾覆。

真到了那一天，口碑良好的李瑁才有可能去爭奪儲君之位。

自以為想通了的羅希奭放下心來，便更加沒有心思跟宰執集團的人虛與委蛇，平日里討論也沉默寡言。

李林甫是知道張博濟為人的，好大喜功，因此并不信他，但也不點破。

他的目光順著眾人一路下去，最終落到了羅希奭的身上。

“希奭，你認為呢？”在眾人訝然的目光中，李林甫直接點了羅希奭的名。

羅希奭微微一怔，抬起頭來。

李林甫捻須微笑：“你一直在金吾衛的衙署，親眼見證案件得破，難道不該問你嗎？”

即便李林甫在昏迷之時，他的耳目依舊在運作，羅希奭多番出入金吾衛衙署的事，自然瞞不過他。

羅希奭坦然道：“是，下官當時心急如焚，便自行去了刺殺現場，想著找點什么眉目出來，剛好碰見了也過來查看的壽王。下官倒是提了不少想法，不過竇將軍似乎很是防著下官，不太愿意聽下官的。至于壽王，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也并沒有采納下官的意見。”

他這話四分真六分假，李林甫也無從分辨。

羅希奭才沒有那么傻，寥寥幾句，將自己跟李瑁的關系撇得一干二凈，顯得自己一心為公。

楊慎矜一聽就生氣了：“那個竇繼偉，跟東宮眉來眼去的，算什么東西？他那家族早就破落了，說不得我明天想個法子，讓他連中郎將都當不成。”

李林甫不關心竇繼偉，也不關心李瑁，他只關心真兇：“照你看，是誰下的手？”

羅希奭毫不猶豫地道：“東宮。”

既然李瑁不方便動手，那就由被害方宰執集團來代勞吧。

他這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

羅希奭最早就提出了東宮疑兇的猜想，被張博濟否決了。

此時，張博濟的臉有點掛不住，插嘴道：“依我看，不見得吧？雖然那人牙子確實跟東宮有所關聯，但并沒有直接指向東宮。真要是東宮下的手，陛下會一點動作都沒有？”

王鉷也連忙幫腔道：“沒錯，雖然壽王跟陛下說了什么，我們不知道。但從陛下的反應來看，東宮的嫌疑應該洗清，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不繼續追查下去。難道右相吃了如此多的苦頭，就這么撩開不管了？”

眾人議論紛紛，羅希奭面色不變，也不辯駁，只是靜靜地看著李林甫。

李林甫低頭沉思了片刻，對羅希奭道：“你為何認為是東宮？”

羅希奭直接將當初對李瑁和竇繼偉所說，都一五一十復述了一遍，末了道：“那三家非旁人可以隨便請動，且毒殺一事，也得買通宮內之人才能做到，除了東宮，還有幾人有如此通天的手段？”

張博濟還要反駁，李林甫手一抬，制止了他，嘆息道：“希奭所言，與我所見略同啊。”

這么一定調，其他人不敢反駁了，只好訥訥地附和。

李林甫道：“本來我們對他步步相逼，東宮急了反咬一口，也是應有之義。”

說著，他臉色驟然一變，面上已是烏云密布，殺氣頓顯：“但他們做得太過分了！不但所下之毒猛烈無比，還派名門高手刺我傷我，故意留我一命，好讓我受這等勝過酷刑的苦痛，殘酷暴虐，慘無人性，令人發指！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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