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柯靈剛打開門，看到蕭立恒坐在自行車后座上，似乎等了好一會了。

“今天有點晚哦！平常這個點都在路上了。”蕭立恒笑著說。

柯靈支支吾吾地說：“反正……”

去早了也沒意思。

“反正什么？”

“反正不急。”說完，柯靈朝蕭立恒伸手。

“什么？”他還沒反應過來。

“牛奶！”

蕭立恒莞爾一笑，“你最近怪怪的。”

柯靈背對著他，說：“哪里怪了？”

沒有回答。忽然她的眼前呈現一個紅彤彤的東西，仔細一瞧，是用紅蘿卜雕成的一條魚，那條魚活靈活現的，烏黑的小眼睛，張開的小嘴巴，胖胖身軀上面的魚鱗一片片的，排列得非常整齊，還有一條翹翹的尾巴。

柯靈露出一口白牙，奪了過來，“哇，好可愛呀！”她捧在手心里左看右看，像發現新大陸的小孩子一樣驚喜，她抬頭問：“你怎么辦到的呀？”這時才注意到蕭立恒的臉上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眶。

“喜歡就好。”蕭立恒笑嘻嘻地說。

只要她喜歡，他的努力就沒白費。其實，當他看到她燦爛的笑容，覺得一切都值了。

“我很喜歡，謝謝你，立恒哥哥。”頓了一會問道：“昨晚，熬夜了？”

蕭立恒示意她坐在后座上，“也沒多久。”

其實昨晚為了雕刻這條魚他幾乎整晚都沒睡，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趴了一小會。

“還發什么愣，快上車，待會我媽出來就慘了！”

柯靈被蕭立恒按到車上，“為啥？”

話音剛落，蕭家的門開了，蕭立恒的母親陳娟劈頭蓋臉地罵道：“這小兔崽子，我的蘿卜跟你有什么仇，削得七零八碎的，一根都不剩！”

柯靈瞬間反應過來，把手中的蘿卜魚往褲兜里塞了又塞，后腦勺還飆出幾滴冷汗。

“媽，回來再賠罪哈！走咯～～”蕭立恒一使勁車就飛出了老遠老遠。遠遠地，還聽到陳娟的聲音，“哎，這孩子，我話還沒說完呢！”

到了學校，柯靈還是止不住笑。

“笑笑笑，還笑，”蕭立恒甩臉色不滿道：“沒良心的家伙！”柯靈用力捂住嘴，憋得臉蛋紅彤彤的，眼角都笑出了眼淚。

蕭立恒停好自行車，從背包里掏出一瓶牛奶，“拿著。”他見柯靈沒反應，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看到經常和柯靈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好像叫林佳，她經常在他面前提起這女孩。

此時林佳和一位女生有說有笑地往教學樓走。這有什么好看的？

正當他準備收回視線時，看到那兩位女生背后不遠處還跟著一名男生，他雙手放在褲袋里，不疾不徐地在她們身后走著。蕭立恒偏頭看了一下柯靈，他發現她看的，原來是那男生。

他是誰？

蕭立恒從柯靈的眼眸里讀到了很復雜的情緒，意外、困惑，更多的是……失落。

難道這就是答案？抑或說是她的秘密呢？

薛海柔和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林佳的倩影，看到她笑，他的嘴角也情不自禁上揚，笑得比她還開心。

柯靈在薛海明亮的眸子里只看到林佳一個人，其他的，似乎都被他忽略了，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林佳。

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呢？

“在看什么呢，那么好看？”蕭立恒將腦袋湊到柯靈面前，佯裝左顧右盼，大大的手掌在她的眼前使勁揮。

柯靈收起凌亂的思緒，有些慌張，“沒……沒什么啦！”她拿過蕭立恒手中的牛奶，朝他揮揮手走進教學樓。

蕭立恒站在原地一直看著她的背影，她走得很慢，腳步有些許沉重，頭低低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感覺自己的心里悶悶的，說不清為什么。

“柯靈，發什么呆啊？快做作業，我還等著你的答案呢！”同桌向雅用手肘推了一下魂不守舍的柯靈。

柯靈回過神來，朝兩邊迅速張望了一下，長長舒了一口氣，扭頭氣呼呼地說：“干嘛呀，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老師來了呢。”

“我什么時候說老師來了？”向雅眨了眨眼，賊兮兮地笑，“想什么那么入神，靈魂出竅了都。”

柯靈沒好氣地拿起作業本拍一下向雅的頭，用教訓的口吻說：“好好學習，別多管閑事！”

向雅覺得無趣，往耳朵里塞進一只耳機趴在桌上繼續睡。

柯靈的同桌向雅有點假小子的味道，頭發很短，皮膚有些黑，微濃的眉毛下是一雙丹鳳眼，挺直的鼻梁，豐滿的唇瓣。她的耳朵里時常塞著耳機，喜歡聽各式各樣的歌曲，偶爾還會哼兩句。雖然她不愛學習，但抽屜里卻有好幾本厚厚的歌詞筆記本，這讓柯靈倍感意外。

或許向雅真的很喜歡音樂吧，柯靈曾這么想。

柯靈凝視著向雅睡覺的樣子，覺得她分外可愛，即使她成績不好，為人有些孤僻，但本性直率爽朗，一副熱心腸。

柯靈莞然而笑，向雅有她的灑脫，也自有她的快樂。如果每個人都能像向雅一樣灑脫，做事不顧慮太多，徒增煩惱，是不是更容易快樂呢？

柯靈抬頭望著窗外的天空，陽光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了，此時的天空布滿灰色的烏云，厚重而壓抑。她望著烏云，心里念道：這天氣真是變化多端，就像自己的心情一樣，剛才還陽光燦爛的，現在就烏云密布了。

是巧合嗎，還是上天也知道自己的心事呢？柯靈苦笑起來，呵呵，自己凡人一個，上天哪會受自己的影響，別異想天開了。

空白的紙上，寫著凌亂的解題步驟，他拿著筆寫了又劃，劃了又寫，心中有些莫名的煩躁。最后他重重地扔下筆，托著腮幫凝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數學老師在講臺上滔滔不絕，可他一句都聽不進去。平常他最喜歡的就是數學課了，今天是怎么了？

他的腦袋又不禁回想起那雙蘊含復雜情緒的眼眸。整個早上，他都心不在焉，腦子如播電影般反反復復回放今天早上看到的一切。

如果……

蕭立恒不想往下想卻又禁不住往下想，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他一時難以接受。他不得不承認，柯靈真的長大了。從前只會圍著自己轉的小女孩，如今也有了心儀的人，大概是還不習慣這心理落差的緣故吧，他想。

“叮鈴鈴……”放學的鈴聲打響，林佳從抽屜里拿出習題冊準備找柯靈解答，一轉身發現座位空了，她詢問向雅，向雅說柯靈一放學就走了。林佳納悶道：“怎么現在都不和我打招呼了？”向雅聳聳肩，繼續沉浸在悠揚的音樂聲中。

于是林佳只好請教旁邊一位物理成績比較好的女同學伊寧，伊寧倒是很認真，可是研究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伊寧拿起習題冊對林佳說：“我去問一下別人，你在這里等我一會。”

“好的。”林佳應道。

伊寧拿著林佳的習題冊四處張望，應是在尋找合適的人選。忽然她眼前一亮，往教室外走去。林佳看到伊寧在走廊外跟薛海說些什么，他們一起走了進來。過一會聽到伊寧的叫聲：“林佳，過來。”林佳應了一聲走到他們身邊。

“林佳，薛海會，我們在這里聽他說。”伊寧顯得有些許興奮，似乎為自己找對了人。

于是薛海便詳細地跟她們說解題思路，分析得具體而到位，深入淺出，復雜的難題一下子迎刃而解。

“好了，林佳你還有什么問題問薛海吧，我走啦！”

林佳還沒來得及回答，伊寧樂呵呵地轉身走了。

“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問題嗎？”薛海富有磁性的聲音在林佳的耳邊響起。

林佳想了想，的確還有幾道不懂的題，于是指著一道做了特殊標記的題說：“這道也不懂。”

薛海看了看題目，翻到一頁空白的草稿紙，看著一直站著的林佳說：“要不要坐下來？”

“不用了，我站著就行了。”林佳想都沒想拒絕說。她習慣了和異性保持距離。

薛海也不勉強，開始講題。他像剛才一樣邊講邊在草稿紙上寫，也許是講得太快了，薛海留意到林佳的額頭沁出了細細的汗珠，他招呼坐在風扇隔壁的同學幫忙開一下風扇。

那時正值秋天，天氣有些許微涼，林佳卻覺得身體有些發熱。薛海的確講得太快了，由于基礎不夠扎實，她的腦子轉不過來。

薛海似乎意識到了，說：“哪里不明白說出來我講得再詳細一些。”

也許是薛海的聲音比較溫和，林佳漸漸地不那么緊張了，心情也變得平和輕松了許多，遇到不明白的主動指出來，也不怕薛海笑話。薛海給林佳一種安定的感覺，即使在他看來很簡單的步驟，只要林佳不明白，都愿意不厭其煩地解釋，甚至費盡腦細胞想各種比較形象化的表達，不會嘲笑林佳的“遲鈍”。

林佳不知何時坐了下來，認真地記錄薛海的解題思路，兩個多小時眨眼過去了，習題冊也密密麻麻的。

“像你這樣下去，一定可以進步得很快。”薛海突然認真地看著林佳說。

“怎么可能，還要很久呢。”

林佳真的這么想，她覺得自己的物理基礎實在太差了，腦袋又不夠靈光，即使再努力，也不可能馬上得到什么飛速的進展。

“不要對自己這么沒自信，”薛海很認真地說：“要對自己有信心！”

看似平常普通的一句話，卻如電光石火般瞬間擊中了林佳的心底深處。她愣愣地看著薛海，久久沒有說話。

薛海沒有意識到林佳的異樣，繼續問林佳別的問題，“你以前在哪里讀書啊？”

這個問題，一下子打開林佳記憶的匣子，此時的她，腦子里回憶起很多記憶尤深的事，心里滿滿的，如同一條洶涌澎湃的河流，急于尋找一片汪洋大海。對于此刻的林佳而言，她需要一個聆聽者。

她沒有看薛海，忘記了身邊是個與自己不太熟識的男同學，甚至忘記了身邊有人，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在回憶里，仿佛此時此刻只有她自己，只有她自己。她邊回憶邊敘說，不知不覺說了很多。

薛海只是靜靜地聽著，沒有發言，也沒有打斷，他一直希望多了解她一些，再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