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鎬杰的手機鈴聲響起，便走了出去。柯靈趁四下無人，湊到奶奶耳邊，神秘兮兮地說：“奶奶，我問您一個問題。”

奶奶樂呵呵笑，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慈愛地看著柯靈，“說來聽聽。”

柯靈腦海里浮現薛海看林佳的眼神和表情，疑惑地問：“奶奶，喜歡一個人是不是會不自覺地留意那個人的一舉一動，嗯——即使在別人看來并沒什么？”

奶奶撫摸著柯靈的發絲，試探著問：“靈兒，有喜歡的人了？”

“沒啊，我……我說的是別人呢！”柯靈慌忙辯解。

奶奶瞧柯靈一副緊張的模樣，噗嗤一笑，爾后緩緩說道：“是的，喜歡一個人就會關注那個人的一舉一動，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然而，喜歡不等于愛，也不一定能發展成愛情。”

柯靈懵懵懂懂，“奶奶，那什么才是愛情呢？”

奶奶頗含興味地看著柯靈，眼睛在笑，眉毛在笑，嘴巴也在笑，“靈兒，愛一個人，會始終如一，樂于付出，真心真意地對一個人好，為一個人著想。這些，你以后就會懂了，不急不急。”奶奶爽朗地笑了起來。

“哦……”柯靈若有所思，依舊懵懵懂懂。薛海看林佳的眼神，很溫柔，令柯靈難以忘懷。

她在想，自己看薛海的眼神是否一樣呢？

窗外，掛著一彎下弦月，疏疏落落的幾顆星星綴在廣袤無垠的蒼穹里，帶著些微寒意的夜風輕扣窗檻，婆娑的樹葉投下了模糊的暗影。

柯靈端坐在鋼琴邊，修長白皙的手指在琴鍵上流暢滑動，指端流瀉出悅耳動聽的音符，如水擊石，如雨敲窗。柯靈輕輕閉上眼睛，沉醉在美妙的音樂里，嘴角掛著迷人的笑容。

每當有什么事想不通，想不明，柯靈便喜歡撫弄心愛的鋼琴，讓音樂來撫平自己焦躁不安的心。

對面的窗臺上，蕭立恒斜靠在欄桿上，修長挺拔的身姿，完美的輪廓，薄薄的嘴唇微微翹起，深邃的眸子流光溢彩，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眸里除了欣賞，亦帶有絲絲柔情。

他喜歡看柯靈彈琴，那個時候的她，和平常的她是不一樣的，有另一種美，優雅而迷人，渾身籠罩著夢幻般的光彩，頗似童話中高貴優雅的公主。

原來人間也有這種尤物。

蕭立恒腦海里忽然浮現母親美麗的面頰，一瞬間眼神黯淡下來。想到母親，自然想到了爹爹，想到黎子叔叔。十五年眨眼過去了，他一直在尋找那個女孩，可依然一點線索都沒有。

那個女孩在哪里呢？她會是誰？他能完成使命嗎？他心里沒底。人間很美好，可他深知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凡人，總有離開的一天。

蕭立恒感傷地望著沉浸其中的柯靈，心中一陣悲涼。

“立恒。”是陳娟的聲音，“我可以進來嗎？”

蕭立恒收起亂糟糟的思緒，快速平復心情，“進來吧，媽媽。”

陳娟推門而進，一臉盈盈淺笑，她端著一個碗，里面香味四溢，“剛煮好的冰糖雪梨”，她徑自走到桌邊，把碗放在桌上，笑著說：“最近你喉嚨不舒服，喝這個可以改善，趁熱喝了吧。”

蕭立恒感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由衷地說：“謝謝您，媽媽。”

“傻孩子，說什么謝，快喝，媽媽出去了。”她順手帶上門，退了出去。

碗里有紅棗、銀耳、雪梨，色彩搭配協調，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蕭立恒勺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溢滿喉嚨，就像這個家給他的溫暖如蜜糖般，一股熱浪猛地涌進眼眶。

蕭立恒霧蒙蒙的眼睛看著桌上擺放的合家照，自言自語道：“爹爹，這里有好多我留戀的東西，我真的舍不得離開，該怎么辦才好？”

碩大的淚珠低落到碗里，漾起淺淺的漣漪，蕭立恒軟軟地趴在桌上，寬闊的肩膀微微顫抖，強忍的淚水終究還是掉了下來。

課堂上，柯靈費力地理解數學老師列出的解題步驟，越看眉頭擰得越緊，她的腦袋如同糊漿，亂上加亂。她敲敲頭疼的腦袋，無力地耷拉在桌上，心想自己是不是不屬于這個世界，數學老師說的話、寫的東西她一點也看不懂，多像外星文！煩惱之際，目光不禁飄向薛海。

此時薛海正聚精會神地看著黑板，雙眼發亮，不時跟著老師的步驟在課本上寫寫劃劃，一看就知道他完全理解了老師講授的內容并且樂在其中。

“唉！”柯靈重重嘆了一口氣。

腦袋好使就是不一樣。

下課鈴打響了，柯靈依舊無力地趴在桌上，無精打采，同桌向雅怎么逗她都無濟于事。

“柯靈。”

她抬頭，是林佳。

該面對的始終都要面對。可是，她不該把氣撒在林佳身上呀，人家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柯靈擠出自認為最燦爛的笑容。

林佳伸手摸摸她的頭，低聲嘀咕：“沒發燒呀，”她嗔怪道：“你這幾天是怎么了，都不來找我。下課就沒影了！”

“額……我有點不舒服，就早點回去了呵呵……”柯靈尷尬地笑。

“體育課呢，我們去操場吧。”林佳一把將柯靈從椅子上扯起來。

林佳沒有覺察出什么異樣，依舊和往常一樣和柯靈說說笑笑，吐槽初三課業的繁重和學習的煩惱。柯靈今天話比以往少了許多，大多數時候都是靜靜地聆聽。林佳并沒多想，她覺得柯靈也許身體不舒服不想說話，多陪陪她就好了。

她們來到操場，柯靈一眼就看到薛海在練習實心球，他的手臂粗壯有力，很輕易地就把笨重的實心球投得老遠，引來一片喝彩聲。

柯靈瞅著薛海的背影發呆，在心里驚嘆：他永遠都是那么光芒四射，干什么都干得很好。

也許歡呼聲太大，林佳也看了過去。薛海被很多人包圍著，其中不乏女生，旁邊的體育老師也對薛海豎起了大拇指，為有這樣優秀的學生引以為豪。

“你覺得薛海怎么樣啊？”柯靈冷不丁地問。

柯靈真的很想知道在林佳心里，薛海是怎樣的形象。

林佳先是愣了一下，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她想了想快速說：“唔，他是一個學習成績很好的學生呀。”

波瀾不興的語調，客觀實在的評價，讓人不愿多想。

就在此時，柯靈詫異地發現薛海不知何時往這邊看了過來，嘴角似乎還掛著淺淺的笑容。他籠罩在陽光下，周身散發著金色的光芒，耀眼而奪目。林佳也在看著薛海，他們四目相對，薛海笑得愈發燦爛了，那一刻，柯靈覺得自己很多余。

體育課是最后一節課，柯靈早早和林佳打招呼走了。明天又放假，林佳覺得時間還早，便回課室溫習功課。

剛走進樓梯口，身后傳來聲音：“林佳。”她回過頭看，是薛海。

“嗨。”她微笑著向他招招手。他走到她身邊一起同行。

由于已經放學了，樓梯口沒什么人，他們兩人沉默地走過一層又一層樓梯，周圍安靜得似乎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和呼吸聲。林佳覺得很尷尬，她一向很少和男生來往，不懂得如何與他們交流，盼望著能早些到達教室，不自覺地加快了步伐。

“那個，”薛海突然打破沉寂，“你能不能借我語文書啊？”

“啊？”林佳停住腳步，一時沒反應過來。

“語文課本，借我一下。”薛海撓撓頭，重復一遍。

林佳不知道自己是否眼花了，她怎么覺得薛海的臉……居然紅了。

額，一定是他剛運動完才這樣。

“可以呀，我回教室拿給你。”林佳笑笑說。

“嗯好，謝啦。”

林佳微笑著搖頭。

幾句話的功夫，他們到了課室，林佳先走進去，薛海尾隨其后，看到林佳坐在位置上找書才慢吞吞地走回自己的位置。

太失敗了！

薛海坐在座位上懊惱地撓頭，從抽屜里掏出一本書，剛打開，有人將一本書放在他的桌上，他抬頭，對上了林佳干凈的笑容，她輕輕地說：“語文書。”

薛海只是看著她，一下子忘記了該說些什么。林佳朝他笑笑轉身走了，留給他一個倩影。

林佳的書和她的笑容一樣，很干凈，用了大半年的書一點褶皺都沒有，幾乎和新書一樣。薛海摩挲著書的封面，心想：她應是一個愛書的女孩。

翻開書本，扉頁寫著“林佳”，娟秀飄逸，柔中帶剛，剛中帶柔，一切剛剛好。書本里面用各種顏色的筆標記了重點、難點，還有各種注釋。他又想：她應是一個細心且認真的女孩吧。

薛海扭過頭，看見林佳已經進入學習狀態了，修長的手指翻動著書頁，時而專心地閱讀，時而在思考著什么，時而在紙上刷刷寫著什么……

今天教室很少人，大部分同學都早早離開了，偌大的教室只是零零星星坐著幾個人。

這樣的時刻，真好。薛海在心底里輕聲說道。

“楊阿姨，靈兒回來了嗎？”蕭立恒騎車經過柯靈的家，看到楊秀蕓在院子里澆花隨口問道。

“哦，回來了，在附近那個公園呢！”

“好，謝謝楊阿姨。”蕭立恒立刻調轉車頭朝另一條分岔路騎去。

平常他一般都和柯靈一起回來，今天放學他在樓下等了好一會都沒見她的影子，上去教室找也沒見人影只好自己騎回來了。

蕭立恒在公園的小路上穿梭，來來回回轉了好幾次都沒見到柯靈。奇怪？在哪呢，不會是楊阿姨指錯路了吧？

最后，他在公園隔壁的小操場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只見遠處一個藍白色的小點在跑道上緩慢移動。蕭立恒沒叫柯靈，把車停在操場邊，坐在離操場十幾米的距離觀望著。

柯靈跑得很認真，路過蕭立恒幾次都沒發現他。他就那樣靜靜地坐著，看著她一圈又一圈地來回跑。

蕭立恒早已察覺柯靈這幾天不大對勁，總感覺怪怪的。他知道她不喜歡運動，甚至是排斥，今天怎么有興致跑那么久？柯靈剛才路過的時候他觀察到她的衣服都濕了一大半，滿頭大汗，還喘著粗氣，應該是很累了。

為了考試？減肥？受了刺激？有心事？還是——發泄？他猜想著各種答案。

天色漸漸暗了，蕭立恒看了看表，已經六點十分了，她好像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當她再次來到他面前的時候，他一把拽住她，“夠了，再跑下去對身體不好。”她沒說什么，也沒堅持繼續跑，順從地跟著他回家了。

或許太累了，她將頭靠在他的背上，一路上都不說話。

她長大了，開始有了自己的心事，不再是從前那個什么都和他分享的小女孩了。蕭立恒在心里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