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戲終于拍完的時候，已經快凌晨一點。

導演柳鐘勛宣布收工，片場像按了暫停鍵一樣驟然松懈下來。

燈光熄了大半，只剩幾盞維持照明。工作人員三三兩兩地散去，換衣服、收器材、找盒飯……

李染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正想溜回車上。

“呀，李編劇。”

熟悉的聲音又一次出現在身后。

他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林大小姐，又有何指教？”

“現在是林演員。”

她翻了個白眼，拖著長裙走過來，順手把手上的衣物袋往他懷里一扔，“你不是說，除了狗誰都不許碰我的風扇嗎？那我就獎勵你一頓宵夜。”

“你不是說減肥嗎？”

“我說的是白天減肥，凌晨不算。”

李染低頭看著手里的袋子，又看看她，“你確定是‘獎勵我’，不是你饞了拉個墊背的？”

“我才不是那種人。”

“你是。”

“你閉嘴。”

兩人一路斗嘴著出了片場，夜風帶著微微潮濕的水汽，像是剛被什么情緒拂過的空氣，帶著夏天獨有的黏膩與放松。

路邊還開著一家便利店，亮著柔黃的燈。林允兒搶先一步走進去，站在泡面貨架前猶豫不決。

“我要不要吃辣的？可是辣的一會臉腫怎么辦？”她自言自語地念叨。

“你平時在劇里演哭戲，臉都腫得像包子，也沒人發現。”李染在一旁接話。

林允兒轉頭，氣笑了，“你就是活該單身。”

“我不是單身。”李染挑挑眉，聲音壓得有些低，“我只是目前在人類和狗之間徘徊。”

她愣了一下，隨即“噗”地笑出聲，手里捧著泡面往柜臺走。

“單身狗就單身狗唄，還徘徊。”

“我只是目前在人類和狗之間徘徊。”林允兒陰陽怪氣地模仿了一遍。

“好，那我就勉強陪你這個‘徘徊者’吃頓飯。”

兩人坐在便利店外的小桌旁，面前一人一桶泡面，旁邊放著幾罐汽水。

林允兒咬了一口辣雞面，鼻頭皺成一團，“嗚，好辣。”

李染遞過去一罐冰鎮汽水，淡淡道：“別哭，哭了妝花了。”

她抬眼看了他一下，“我就算妝花了也依舊漂亮的好嘛！”

李染聞言，仔細端詳了她一下，然后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確實。”

“切。”林允兒的嘴角微微上揚。

吃完泡面，兩人坐在小桌邊吹了會夜風，誰都沒再說話，只聽遠處偶爾傳來車聲，還有便利店門口風鈴輕輕晃動的聲音。

“吃飽了？”李染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問。

“嗯。”林允兒把空泡面桶往垃圾桶一扔，“不過明天上鏡前我肯定要后悔。”

“你不是說凌晨吃不算？”他笑著揶揄。

“你閉嘴。”她拍了他一下，“都是你挑的面那么辣，我才會吃得那么快。”

“我又沒攔你。”李染一攤手。

林允兒哼了一聲，站起身拍拍裙子，又看他一眼，“你開車了吧？快回去睡，別熬夜寫稿。明天通告幾點？”

“中午十二點。”

“那我早點到，看看你睡眼惺忪的樣子。”

“你要是遲到了，我就拍下來做表情包。”他笑。

“你敢。”她揚了揚拳頭，然后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兩步，朝他揮了下手，“拜啦，李編劇。”

“拜。”

林允兒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李染也慢慢起身，拎著裝劇本的帆布袋朝停車場走去。

夜色靜謐，空氣里還殘留著辣雞面和汽水混合的味道。

回到家已經快兩點了。

李染一進門，狗爬式地癱倒在沙發上，頭頂的風扇發出“哐哐哐”的老化聲音，像在跟他爭搶疲憊感的主導權。

他隨手把帆布袋一丟，手機一插上充電器就解鎖了屏幕。

幾個未讀消息，都是工作群里制片發來的排期調整。

正準備隨手劃掉，一條陌生賬號的私信蹦了出來

【小李編劇您好，請問您怎么看“新人搶角上位”一事？】

李染：“？”

又一條私信彈出來

【求您放過李棟旭吧，您真的不配演男二！】

李染這才意識到，自己社交平臺賬號被@了不少。他點進去看評論區，一條條里盡是帶圖帶箭頭的“分析帖”：

【李染，某不知名編劇，劇本風格無從查證，剛剛空降新劇男二，《鬼怪》選角變天驚現最大黑馬？】

【李棟旭出演鬼怪，居然被搶角？！粉絲痛心聲討！】

【從編劇到演員，這位李某人是怎么做到的？看完我人都傻了……】

李染看著那些P得離譜的截圖、放大的劇組通告和所謂“業內人士爆料”，一時間無語凝噎。

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編劇，居然……有黑粉了？

他輕點鼠標，順藤摸瓜，一路點到了一個昵稱叫【旭光永照】的粉絲群分享鏈接。

群名赫然寫著：【“我們要把那個李姓編劇請下去”行動聯盟】

李染盯著這個群名看了三秒，鬼使神差地用小號點了申請加入。

不到十秒，群主通過了他。

一進群，歡迎彈幕刷滿了屏。

【歡迎新姐妹！請修改備注，實名制發言哦~】

【新來的快去文檔區，黑料合集在置頂！】

【求你們快去豆瓣打一星，我都刷到吐了！】

李染沉默著滑動群聊記錄。有人貼出他拍攝現場的偷拍照，有人放出《鬼怪》劇本的封面圖，有人甚至開始討論要不要集體舉報他當年寫的那部沒上線的小成本網劇。

【沒有李棟旭的“鬼怪”不值得看。】

【那個李什么的，根本不配站在這部劇的海報上！】

他揉了揉太陽穴，嗤笑一聲。

“嘖……我還真成了時代的逆風方向了。”

又劃了幾下，他發現群里有人發了一張猥瑣的金毛圖。

【姐妹們！你們看這只狗！是不是像極了他？】

李染：“……”

他靜靜地盯著那張圖看了好一會兒，然后緩緩打下一行字：

【確實挺像的。】

剛想點發送，手又停住了。他盯著屏幕，笑著把那行字刪掉。

他決定，再潛伏一陣。

畢竟，這是他第一次擁有黑粉群。

人類的社交行為，真是……比狗的世界熱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