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染覺得自己大概是提前得了老年癡呆了。

最近老是感覺忘記了什么事，卻又忘記了忘記什么事。

他經常聽說熬夜通宵可能會降低智商，在連續熬過幾個夜后，算是有了充分體會。

過幾天演員陣容就公布了。

作為《鬼怪》的編劇，李染居然成為了男二號，很難不引起熱議。

雖然是因為原定男二李棟旭出車禍受傷了，不得不進行替換。

但作為替換的人選，李染只是一個毫無經驗的編劇，這無疑會讓李棟旭的粉絲產生不滿，也會讓一些路人萌生負面的想法。

人家的粉絲可能會說，“歐巴你放心飛，粉絲永遠跟隨?！?

而作為白板出道的李染，他的背后空無一人。

到時候大概率會有鋪天蓋地的“資源咖”的議論聲傳來，從《鬼怪》開拍一直持續到結束。

不過他們也不算說錯。

某種程度上來說，李染確實是“資源咖”。

他自己就是編劇，劇組最大的制片人是他名義上的“小姨”。

導演柳鐘勛和他的關系也還算融洽。

所以他對資源咖的頭銜也能算坦然受之。

不過，說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換角的消息公布得比他預想的還早些。

原本劇組打算等第一場試拍素材剪出來再官宣，但不知道是哪一環節出了問題，那天一早醒來，李染就發現自己的名字已經掛上了熱搜。

#鬼怪男二換角#

#編劇親自出演男二#

#李棟旭車禍退出#

他坐在床沿，手機握在手心，低頭盯著屏幕上的詞條發了半天呆。

刷進評論區時，仿佛打開了一個不太友好的世界。

“抱歉，我不是李棟旭粉，但這誰啊？”

“從沒演過戲的編劇演男二？能不能別拿觀眾當實驗品？”

“這不是資源咖是什么？笑死，我都能預見他上線就被全網罵了。”

“看了劇照，帥是挺帥，但這事就離譜?！?

“好奇他演技有多災難?！?

“怎么回事啊，編劇是不是有金主爸爸？”

“你說你演個路人甲也就算了，直接演王黎？？？”

李染盯著評論里“資源咖”、“災難現場”幾個關鍵詞，默默滑了滑屏幕，然后按了鎖屏鍵。

這結果并不意外。

雖然試鏡那天柳鐘勛和金智雅當場點頭，但他知道，這個決定落到公眾面前，未必會有人買賬。

李棟旭的粉絲自然會不滿，他這個空降的“編劇出身演員”怎么看怎么像強行塞進來的棋子。

甚至，他連粉絲都沒有。

李棟旭“你放心飛，粉絲永遠跟隨”的評論下面，是幾萬條整齊劃一的應援；而關于李染的熱搜下面，全是質疑和諷刺。

他咬著后槽牙苦笑了一聲，手指在桌面輕輕敲著。

“我怎么感覺比剛變狗那會兒還狼狽……”他小聲嘀咕一句。

好在他不是沒心理準備的人。

這種時候，他最不該做的，就是解釋、爭辯，或者……上網看評論。

他把手機扔到床頭柜上，起身去泡了一杯黑咖啡。

墻上的掛鐘滴答作響，提醒著他，今天還有一整天的排練等著他。

不遠處陽臺上，那條金色的毛毯被陽光曬得發亮。

他瞇了瞇眼，抬手遮了遮光。

不管怎么樣，戲還是要演的。

再怎么被罵，也得等正片播了再說吧。

……

林允兒其實早就知道換角的事了。畢竟當時李染試戲的時候，她就在旁邊。

她不是第一天進這個圈子，自然知道決定一旦官宣，輿論就不是誰能控制得住的。

只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也這么猛。

熱搜是助理無意間提起的：“允兒歐尼，你看了嗎？《鬼怪》換角的評論全炸了，編劇出道直接當男二，有人說他是資源咖，還有人挖他和金主的關系……”

她沒立刻回應，只是默默地拿起手機點開熱搜。

評論一眼掃過去，酸的、罵的、質疑的，應有盡有。

甚至還有人挖出李染大學時不修邊幅的舊照，對比現在妝造的官方劇照，調侃說“資源咖果然要從臉開始換”。

其實那張舊照中就可以看出李染的底子很好，只是偶爾翹起的頭發會破壞這一協調的美感。

林允兒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然后把手機放在腿上，輕輕嘆了口氣。

她想起這兩天在排練場碰到的李染。

他大多數時候都沉默，坐在角落里翻劇本，眼神專注得像在解什么人生難題。

有時導演讓他再來一條，他也從不抱怨，哪怕臉上寫著疲憊，也照做不誤。

可她還是看得出來——他其實很緊繃。

像是撐著一股氣，不肯退、不肯慌，也不肯讓自己泄露半點不安。

林允兒忽然有點擔心。

不是擔心他演不好，而是擔心他太逞強。

從被迫試鏡、臨時換角，再到現在鋪天蓋地的罵聲，這其中的壓力，她自己都未必能承受，更別說一個從未站到臺前的編劇。

她垂下眼睛，思索片刻，拿起手機，給助理發了條消息，“等會兒拍攝結束，幫我帶杯熱拿鐵放他休息區桌上。”

助理秒回：“給李染嗎？”

林允兒只回了一個字，“嗯。”

她不想做什么拯救者，也不打算多插手別人的選擇。

只是……也許，他能感受到一點點善意。

哪怕什么都沒說出口。

回復完助理的消息后，林允兒又打開了那個詞條。

不過是用另一個小號。

林允兒原本不是個喜歡用小號的人。

她有這個號，還是幾年前公司安排她關注趨勢、觀察粉絲動向時建的，后來用得少了，只有極少數幾個朋友知道，連助理都沒她的登錄信息。

可今天，她還是點開了那個熟悉的圖標。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點進去的。

看到那條評論時，她只是眉頭一蹙。

“這男二是誰??？連表情都不會演，全靠關系上位吧？”

然后，她很快地、甚至可以說是沖動地打下了一行字：

“你怎么知道他不會演？你見過他的完整試鏡嗎？”

發出去的那一秒，她怔了一下。

但也沒有刪。

她甚至又刷了幾條，見到某條惡評里用詞刻薄，說李染“長得一張十八線臉也配演王黎”，她下意識又懟了回去：“麻煩你對別人的努力和尊嚴有點基本的尊重。”

這一回，打完她卻沒有立刻發出去。

手指懸在“發送”鍵上，靜了幾秒，最后還是輕輕刪了。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今天不太像自己了。

她一向謹慎，清楚“藝人不能隨意發聲”的游戲規則，也知道自己多說一個字，可能就會帶來誤會和后續麻煩。

可今天，她卻一連回了三條評論。

也許是最近太累，也許是……

可能是對兒時玩伴的感慨吧。

雖然他到現在還沒有認出自己來。真是夠蠢的。

她撇了撇嘴。

林允兒突然想到李染昨天拍完一整場情緒戲后，坐在角落拿著水杯發呆的模樣，像是強撐著沒倒下，但其實早已身心俱疲。

那一瞬間，她有點想站在他那邊，哪怕，只是匿名地、悄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