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落鳳樓里的老婦人
- 二郎神前傳之緣起
- 臥龍鳳雛中的臥雛
- 1687字
- 2025-04-24 17:26:04
暮色初垂,落鳳樓的琉璃燈一盞接著一盞地亮起。
絲竹聲裹著脂粉香從門內(nèi)漏出,與檐角銅鈴的叮當(dāng)聲絞作一團(tuán)。
姑娘們捧著酒壺穿梭樓內(nèi),熏得登樓客的臉上都沁出了酡紅。
大廳的鸚鵡忽地?fù)淅獬岚颍瑢ⅰ靶母蝺骸薄ⅰ霸┘摇钡纫~艷曲學(xué)了個(gè)十足十,惹得倚欄的胭脂姑娘笑得花枝招展。
“小蹄子們,仔細(xì)著!”,
老鴇杜曉晨的黃玉煙桿敲在紫檀木梯上,震得一旁珍珠簾嘩啦作響。
她斜睨著二樓糾纏的男女,那富商的手已探進(jìn)粉衫姑娘的抹胸,扯著嗓子嚷道:
“這兒!再給大爺溫上一壺梨花白!”
“好咧——”,
杜曉晨猛嘬一口煙嘴,吐出繚繞濃霧。
余光中,卻見云華低著頭,跨出了落鳳樓的后院。
少女手提半滿的木桶,刻意將粗布頭巾壓得更低些,仍是擋不住那不停灌入耳畔、令人面紅耳赤的喘息聲。
“嘩啦——”,
后院的青石板濺開污漬,濃烈的脂粉殘香混著酒氣,在陰溝里發(fā)酵。
云華胸口起伏,將木桶擱在石階旁。
一陣夜風(fēng)襲來,這才稍稍吹散了鬢角沾染的靡靡之音。
這幾日,她扮作粗使丫鬟,白日里浣衣擦地,入夜后服侍候?qū)嫷墓媚铮偹闶敲隽艘恍┱嫦唷?
并且聽說花魁昨日召男人入房,天未亮?xí)r又扔出件染血的衣裳。
無疑是像袁道人所說的,“那花魁吃人!”
想到此處,云華深吸一口氣。
“丫頭...”
后院突然傳來一聲呼喚,驚飛了棲息夜里的昏鴉。
云華緊張回眸,發(fā)現(xiàn)是老婦人拄著拐杖,緩慢地走來:
“呆在這兒,不習(xí)慣?”
杜媽媽靠近時(shí),云華依舊先是聞到一股濃烈的艾草香,其中還混雜著更新鮮的血腥氣。
少女眼神閃躲,支支吾吾地回答:
“不、不是...只是今夜不太舒服...”
沒等云華回話,枯槁的手便輕覆上少女手腕。
杜媽媽將她拉到一旁的雕花木椅,與云華一同坐下。
夜風(fēng)撩起老婦人銀絲般的鬢發(fā),殘?jiān)虑遢x淌過她眼尾的細(xì)紋,將滄桑釀出了冷光:
“是掛念阿弟了吧...”
隨著老婦人尾音散開,少女只覺后頸寒毛倒豎。
那些在井臺(tái)邊聽來的閑言碎語,此刻化作毒蛇,正順著老婦掌心上的繭子,直往她血脈里鉆。
姑娘們都說,杜媽媽曾是一個(gè)滿臉爛肉的瘋婆子。
直到她兩個(gè)女兒杜若鳳、杜曉晨出現(xiàn),身體才奇跡般地康復(fù),還開起了這家落鳳樓。
“丫頭?”
杜媽媽望著云華,嘴角牽起笑紋。
云華這才驚覺自己已想得入神,趕忙應(yīng)聲道:
“啊我、我這就去干活...”
她將手猛地抽出老婦掌心,匆匆起身。
“我不是這意思...”
杜媽媽深嘆一口粗氣,又伸出手,拽住正欲離去的云華。
“只是你和你阿弟,讓我想起了一個(gè)人...”
她渾濁的雙眸倒映著冷月,緩緩道出一段故事:
灌都城曾有一戶富貴人家,丈夫被誣陷叛國之罪,處以死刑。
只剩下了一個(gè)寡婦,帶著一對(duì)兒女。
好在她那女兒天生麗質(zhì),即便穿著補(bǔ)丁破衣,骨子里透出的美麗仍勝過富家千金。
寡婦對(duì)女兒也格外嬌慣,甚是地都不讓女兒下,出門全靠她和哥哥背著。
這對(duì)兄妹也情深義重,哥哥總是護(hù)著妹妹,連根頭發(fā)絲都不讓旁人碰。
兩人感情好得就像長在同一根藤上的瓜。
直到有個(gè)當(dāng)?shù)氐母缓溃隽烁邇r(jià)迎娶寡婦女兒......
說到這時(shí),杜媽媽的聲音陡然發(fā)顫。
她枯槁的手指死死扣住拐杖,仿佛要將那木頭捏碎一般:
“當(dāng)哥哥得知妹妹嫁的是個(gè)惡霸,便上門退婚。不僅被活活打死,妹妹還因此上吊自殺!”
老婦人閉了閉眼,一滴冷淚順著皺紋,蜿蜒而下。
她扯著年邁的嗓音,如同夜里的鸮啼一般,繼續(xù)道:
“寡婦最后連賣閨女的錢財(cái)都被搶走了,兒女、錢全沒了。”
云華喉頭一哽,她怎么能不知道眼前的老婦人,就是那故事里的寡婦。
此時(shí)天上的殘?jiān)码[入云層,落鳳樓的燈火將老婦影子拉得老長,就好似一條蜿蜒的、吞食骨血的蛇。
而杜媽媽那顫抖的泣音,又像是對(duì)兒女深情的呼喚。
在云華耳畔游蕩的悔恨之意,就像......
就像江底的一條溫暖水藻,纏住了少女腳踝,將她不斷地往冰涼江河里拖。
“那到底是,真為了孩子?還是自己窮怕了?”
云華反問著,仰頭望向落鳳樓。
屋檐的銳角在月色下泛著冷光,樓內(nèi)那些纏綿悱惻的嬌喘聲、脂粉香,此刻剝?nèi)ジ∪A,露出虬結(jié)的瘡疤。
原來凡人的一生,能被“窮”字扯得支離破碎;
原來凡人謳歌的“愛”,有時(shí)是裹著蜜糖的砒霜;
那所謂的“好”,竟能讓母親將骨肉放上秤砣。
“當(dāng)時(shí)以為,自己是為了孩子能過上好日子。”
杜媽媽撐著膝蓋,緩緩站起身子。
她用袖口抹散眼底淚光,看向云華時(shí),嗓音又止不住地再度顫抖:
“現(xiàn)在才知道,是當(dāng)媽的自己窮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