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后進攻…？然后呢？”斐頓疑惑。

“然后我們就和我帶過來的援軍匯合，尋機再戰。”賽倫解釋。

他可不是單槍匹馬就來羅瑟蘭了。他也是帶著支三萬人的軍團來的，只要兩支軍團匯合，再在羅瑟蘭境內動員動員，湊出一支十萬人的軍隊是完全沒問題的。

憑這十萬人，守住羅瑟蘭最主要的幾條河流，聯軍休想在冬天來臨之前有多大的戰果。

到了冬天，聯軍只能撤軍，到時候他就可以一邊種田一邊練兵了。

“那不就是撤退嗎…”斐頓無語。

什么向后進攻…不就是撤退的體面說法嗎？

他以為賽倫是來帶他勝利的，沒想到是來帶他逃跑的。

那賽倫來干嘛呢，多一個人給逃跑增加難度來了……

賽倫瞇瞇眼睛，拿劍柄打了一下斐頓的頭：“我不來你的結果大概率是僅以身免，我來了卻能帶著大多數人脫離戰場。”

可別以為他在對蠻族的戰爭中是混過去的……別的不能說他學到了，但蠻族來去如風的逃跑經驗他是真學會了。

斐頓吃痛的捂住頭，有些意外的道：

“你的魔法真能讀心啊？”

“不能，但我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心里的想法。”

“我錯了……”

“嘭！”

“為什么又打我！我剛剛心里啥也沒想啊……”

“因為我覺得你可能在心里罵我。”

“……”

賽倫隨便找個由頭發泄完畢后，又扭頭看向戰場。

他可不是未戰先怯。

可以明顯的看出來，聯軍的步兵陣列遠不是一群農兵可以抵擋的。就對方這個人均鎖子甲，少數精銳士兵還有米蘭板甲穿的配置，他手底下那群農兵拿頭打啊？

整條陣線上的農兵，甚至還沒有和敵人接戰就開始動搖了。他剛剛還看到遭受聯軍炮擊最嚴重的步兵方陣一直在往后退縮，在貴族軍官的彈壓下才保證了最基本的隊列。

就靠這樣一群看到敵人矛尖反光就會退縮的農兵，如果真和敵人接觸，那崩潰只是時間問題。

他可以看到這些農兵的士氣條大都僅剩一半了，而他們甚至才剛剛接戰。

步兵不行也就算了，騎兵還陷在泥沼里，弩兵更是沒一點素養，備用弓弦不知道防水，泡了雨水的弓弦明顯有些軟弱無力。

要知道瑟隆在過去的幾百年能成為帝國內除皇帝外最大的諸侯，靠的就是強悍的軍事實力……但現在居然要輸給一個區區公爵了。

輸完公爵以后再輸伯爵…再輸就沒得輸了……

臉都不要了！

賽倫心里有些不甘，畢竟他也不是真的厚臉皮，如果有的選，他也不想靠拖來拖贏這場戰爭。

以后歷史書上第一句要這么寫他：

“姆斯特拉法偶遇奧斯瓦爾德，五萬大軍強如怪物，拼盡全力無法戰勝。”

想想就煩。

一旁的菲力聽到這里，卻是有些憂慮的開口：

“殿下，憑借著這些農兵的素質，現在在戰斗中撤退，很有可能演變成一場大潰敗，如果這樣，還不如和對方拼一場有希望。”

賽倫整理一下掛在胸甲上的絲巾：

“所以我們需要一支裝備精良，士氣高昂的步兵作為后衛抗住陣線，配合騎兵掩護主力撤退。”

“那么這樣一支優秀的步兵去哪找呢？”斐頓疑惑。

哪個幸運的國家有這么一支步兵團？

賽倫拍拍斐頓的肩頭：

“不要忘記我們勇敢騎士身邊常常陪伴著的忠誠扈從啊。”

他的精神力看向大軍右翼。

右翼騎兵似乎是已經接到他的命令，全軍轉向開始后退。

對面聯軍的騎兵幾次想要追擊，但都被軍官摁住了，看來瑟隆騎兵的可怕還是深深印在這些軍官的思想鋼印里。

“殿下是想讓扈從騎兵下馬充作步兵作戰嗎？”菲力有些意外。

“沒錯。”

菲力有些犯難：

“恕我直言，殿下，可能會有些難度。他們沒經歷過步兵陣列的訓練，連最基本的陣型都擺不出來，而且扈從的職責大都是進行偵察襲擾，他們沒有高烈度作戰的經驗，攜帶的騎兵盾無法護住全身，身披的輕甲的難以抵擋住弓弩。”

賽倫搖搖頭：

“但無論如何，他們都比農兵好，他們好歹經過騎兵隊列和格斗訓練，農兵壓根就沒有訓練。他們好歹有過作戰經驗，這些農兵連戰場都沒上過，他們好歹有最基本的甲胄和盾牌，農兵則大多無甲。”

他比較怕死，不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一群未經訓練的老農身上。

賽倫又指向山丘后方：

“況且我給他們列陣的時間了，他們在山丘后集結完畢，我會給他們半個小時時間排列隊形。”

聯軍沒有外掛，在小山丘的遮擋下他們可看不到這些扈從在排列陣型準備阻擊他們。

菲力猶豫道：

“但是……如果這樣的話，扈從一定會遭受不小的損失，這么看來還不如我們拋下農兵直接帶著騎士和扈從們撤退。

“反正這些農兵哪怕死完了我們還可以毫不費力的再征召。但扈從卻不是那么好訓練的，如果都損失在這里，我們的許多騎士恐怕未來幾年都沒有忠誠且熟練的扈從了，而且恐怕還會對殿下您不滿。”

如果換他來指揮，他寧愿丟下三萬多人的農兵，也不愿意犧牲這些從小跟隨騎士磨練武藝的扈從。

一個扈從通常由主家在幾歲的時候就開始培養，學習武器使用、騎術、狩獵、認字以及道德，培養一個扈從的成本完全不是那些農兵可以比的。

“不行，我不能拋下這四萬人。”賽倫干脆利落的反對。

菲力有點太冷血了，這是完全不把農兵當人啊。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接受的教育，作為這些農民的保護者，他都不可能把他們拋下丟給對面那些打著圣戰旗號的異端軍隊。人家是真有可能把這些老農全埋了的。

當然，這還是個經濟問題。

四萬壯勞力單糧食每年都能生產約八萬噸，更不用說其畜牧帶來的收益了，而扈從本質上不生產任何東西。

作為一個國王，這些經濟賬是必須算明白的。

菲力還想試著改變賽倫的主意：“但殿下，作為統帥……”

“我贊成殿下。”克萊門特這次確實旗幟鮮明的反對起了菲力，“我們不能把這四萬圣父羔羊丟到異端的手中。”

扈從死了跟他沒關系，但這么青壯勞力損失在這里，他們家鄉的人口一減少，搞不好就有牧師要失業了。本來牧師的崗位就少，年年報考的人還那么多。

其實瑟隆的教會還是挺重要的，不說對人們的精神撫慰作用，就單說每年給這些讀書人提供的就業崗位就能替王室節省不少的維穩經費。

“如果拋掉三萬多人的農兵，會顯得我輸的很慘，在現在這個羅瑟蘭的貴族都在觀望的時候，我們可要格外注意國際觀瞻啊……”賽倫意味深長的道。

菲力思考一下，覺得賽倫說的也有道理。

損失三萬人無疑是大敗，損失一兩千人還能算是小輸。

再者，用輕甲扈從做后衛，肯定比農兵靠譜多了，如果指揮得當，也不一定會損失那么多人。聯軍的騎兵是劣勢，沒有太強的追擊能力。

看到賽倫、菲力和克萊門特這么快達成一致，斐頓有些愕然的道：

“就這么決定逃跑了？那我們瑟隆斯家族的榮譽呢…”

“殿下說了，是向后進攻。”菲力糾正道。

“公爵你也要跑？”斐頓瞪大眼睛。

“咳…不是跑…”菲力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一下，想要解釋兩句，但終究不像賽倫臉皮那么厚。

“你騎士小說看多了？”賽倫伸手捏了捏斐頓的臉。

一起相處了十七年，他怎么不知道自己這弟弟這么有榮譽感呢？

斐頓和他一樣，其實也是個把自己小命放在第一位的慫貨。

畢竟瑟隆斯家族人丁稀少，打仗輸了其實沒什么，家族能繼續傳承下去才是第一位的。

斐頓有些不服氣：

“但你剛剛不是還說什么國際觀瞻的嗎？我們就這么逃跑的話，那羅瑟蘭的貴族怎么看你呢…他們之所以選擇嫂子作國王，根本上還是因為相信你啊。”

“喔？難道羅瑟蘭全國的貴族都在戰場上拿著望眼鏡觀察局勢嗎？”賽倫反問。

“沒有…”斐頓搖搖頭，“坡下倒是有十幾位…”

“那除了這十幾位，其他人會知道今天發生了什么嗎？”賽倫攤了攤手。

打仗又不是開直播，依照這個時代的信息傳播速度，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只要有需要，天天都能搞大本營戰報。

“暫時不會…”

賽倫一揮手：

“那就是了，到時候傳揚出去，經過一天的苦戰，雙方打成平手，我軍勝利轉進。”

頂多損失一兩千人的小敗，還是可以瞞住的。

斐頓有些錯愕：

“在場這么多羅瑟蘭貴族，謊言是肯定會被拆穿的啊。”

這不是就是在騙人嗎？

賽倫輕笑一下：

“他們自己會閉嘴的。”

“殿下的意思是把他們全殺了嗎？”一旁不知道什么時候護衛在旁邊的婭娜突然冷冷的開口。

賽倫四人齊齊一哆嗦。

克萊門特有些結巴的說道：“是不是有些太極端了…”

他之前怎么沒看出來賽倫這么狠呢？

今年教會的經費減半其實也不是不行，苦一苦底層牧師和讀書人，罵名殿下來擔。

菲力一邊頭上出著細汗，一邊摸著下巴認真的思索起來：“殺了后謊稱他們都戰死了嗎？感覺不是很有說服力啊。”

“不…不行吧…”斐頓臉色蒼白的連連搖頭，“萬一讓誰跑了，那事情全盤暴露，再也不可能有羅瑟蘭貴族支持我們了。”

看著眼前認真思考起來的三人，賽倫有些頭疼。

眼前的基本都是王國的核心圈。

動不動就殺殺殺的…

就這點水平…依他看瑟隆是遲早要完蛋了。

賽倫嘆口氣道：

“今天在場的十幾個羅瑟蘭貴族，誰敢拆穿我？誰想拆穿我？”

這些能隨軍出征的羅瑟蘭貴族無疑都是他的鐵桿支持者，他要是在這場王位爭奪戰中落敗，這些人在奧斯瓦爾德面前都沒好果子吃。

跟隨奧斯瓦爾德一同入侵的諸多貴族肯定不是白給他打仗，他們也是要好處的。

對于貴族來說，任何東西都沒有土地重要。

而羅瑟蘭的土地無疑是有數的，王室直轄的地不夠封賞，那就只能拿羅瑟蘭本土貴族開刀了。反正這些貴族對奧斯瓦爾德來說也是異端，割起來不用有多大的心理負擔。

而真要分地，最先分的就是這些旗幟鮮明投靠他的羅瑟蘭貴族。

因此，可以說最不想讓他失敗的就是這些貴族。

“所以他們只能幫我們瞞著…？”斐頓小聲嘀咕著。

“是這樣的。”

斐頓又問：

“但是如果有記者怎么辦？我在出兵的時候害怕他們泄露軍事機密，所以拒絕了報社記者一同行軍，但聯軍那邊肯定有記者。”

雖然在野外的信息交流并不通暢，但并入到法力矩陣中的城市和城市之間信息交流是極為迅速的，僅一秒內就可以實現數萬字的信息交流。

帝國內的報社大多來自沿海的各自由市和共和國，他們的人員遍布帝國各地，哪怕是偏遠的西北，也一定有不少的報社人員在關注這場戰爭。

這些記者只需要把戰況記錄下來，接下來找到最近的城市向總部發出消息，過不了幾天戰爭的結果就會傳遍整個帝國。

“倒是提醒我了…”賽倫說著話就閉上眼睛，淡藍色的魔力在他的身邊逸散出來。

“你不會是在……”斐頓有些錯愕。

“好了，我已經通知過瑟隆和羅瑟蘭的矩陣總站了，暫時不接收以外國報社名義發來的消息。”賽倫睜開眼睛。

只要暫時在兩國的矩陣外立一堵墻就行了。

反正大多數的記者都跟隨聯軍，這些記者和西北人迥異的信仰，注定他們的屁股本身就是歪的。

斐頓、克萊門特、菲力三人面面相覷。

不止是城市和城市之間可以通過矩陣聯絡，法師團同樣可以并入矩陣，但像賽倫這樣單人并入矩陣屬實是有些震撼了。

賽倫撓撓鼻子。

他閑著沒事就喜歡一個人在矩陣上沖浪。

“發一條消息就好了嗎？萬一總站以為是詐騙信息呢？”斐頓疑問。

賽倫抱著劍解釋：

“我有特殊頻段能證明我的身份。”

“還有個問題殿下。”菲力在一旁思考了幾分鐘再次開口，“如果讓扈從做后衛，士氣是個很大的問題，不能讓他們認為自己是被拋棄的。”

“這個我知道。”賽倫點頭。

一支合格的后衛必須有高昂的士氣和組織度。

要么用榮耀來激勵他們，要么用金錢來賄賂他們，要么用紀律來約束他們。

很不巧，他現在沒什么錢，這支軍隊同樣也不是很有紀律，那就只有榮耀了。

賽倫思索片刻后道：

“所以我現在需要一個地位足夠尊貴，腦子足夠明白，勇氣足夠高昂的貴族，一個在這些士兵眼里不可能被我當作棄子的貴族和他們并肩作戰……”

需要一位大人物和這些扈從一同作戰，才能激發出他們的榮譽感。

“這種優秀的貴族上哪里找呢？”斐頓有些疑惑。

克萊門特不動聲色的往后退一步。

雖然后兩條跟他不沾邊，但第一條他絕對是符合的。

菲力則是堅定的拍拍胸脯站出來道：

“殿下如果信任我的話，請讓我來吧！”

他的地位足夠高，同時他的經驗也足夠豐富，同時他也有不懼死亡的勇氣，最重要的是，他足夠老了，比起病死在自己莊園里，戰死在這里無疑更加榮耀。

“不行。”賽倫仍然搖頭，“只是公爵還不行，王國內的公爵有四五位，只有真正少數又尊貴的貴族在后衛的隊伍中才能絕對讓這些士兵放心。”

“那不只有我了嗎？”斐頓哭喪著臉道。

在瑟隆王國，比公爵地位更高的只有他和賽倫了。

他和賽倫是瑟隆王室的獨苗，賽倫是現在的軍隊統帥和未來的國王，那能指揮后衛的只有他了。

拐彎抹角說一堆，到頭來就是給他造的蘿卜坑啊。

“怎么，不愿意？你的騎士精神哪去了？”賽倫打趣的看著他。

“殿下……”菲力眉頭緊皺還想勸些什么。

斐頓卻已經認命的把覆面盔戴上了，聲音從頭盔里傳出來有些悶悶的：

“我要是被俘了，哥一定要把我贖回來啊……”

“沒事，只要你不是太跳，我保證你能全須全尾的回來。讓你做后衛又不是回不來了，如果最后真的頂不住，你丟下部隊跑也可以，不過一定要派人通知我。”賽倫拍了拍斐頓的肩膀安撫道。

他這話是認真的，雖然經常暴力管教斐頓，但斐頓作為他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無論如何都比這支軍隊要重要。

之所以讓斐頓做后衛指揮官是因為斐頓確實也有些能力，并且他很有信心，后衛部隊不會損失太多的。

“我不會一個人逃跑的！”斐頓堅定的道。